隔天。
回到高阳后,张经纬心中的疑团非但未解,反而愈发沉重。他第一件事便是找来老管家张六,仔细询问关于老宅暗窖的一切。
然而,张六叔一脸茫然,努力回想后仍是摇头:“少爷,老奴在张府伺候了十几年,确实……确实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暗窖。老爷的书房、卧房、库房,老奴都清楚,唯独这暗窖……老奴实在不知。”他神情恳切,眼神中带着困惑,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说谎。
张经纬见状,知道从六叔这里问不出更多,只得暂时按下疑虑,将注意力转向那些从暗窖中起出的“宝贝”。
面对那些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他们称之为水晶),张六倒是知之甚详。他拿起一个烧杯,啧啧感叹:“这些可是顶名贵的天然水晶,老爷花了大价钱,特地派人从西域狼山(阿尔泰山脉)那边购来的上等货色。老爷平生最爱就是这水晶物件,咱们府上那盏最大的吊灯,就是这材质,晶莹透亮,夜里点上蜡烛,好看得紧!平时老爷都爱惜得不得了,轻易不让人碰的。”
张经纬决定不再空想,而是动手将那些散乱的零件尝试组装起来,或许能从中找到更多线索。
那些奇形怪状的铜管、支架和水晶容器中,一套装置格外引人注目。它结构精巧,由几个主要部分构成:一个硕大的球形铜壶作为加热源,壶顶密封连接着一根长长的、盘旋而上的铜管。铜管的中段被一个设计巧妙的铜制水囊包裹,水囊上方有注水口,下方有排水口,显然是用来灌注冷水进行冷却的。长铜管的尽头,连接着一个带有精细刻度的透明水晶量筒,量筒的顶部还有一个精巧的小阀门。
“这是……冷凝蒸馏装置?!”张经纬凭借仅存的现代知识,认出了这东西的用途。他心中激动,立刻指挥钱明、梁大海等人帮忙,生起小火炉,将铜壶架上去。他在铜壶里注满清水,又将冷水囊里灌入凉水。
不一会儿,铜壶里的水被加热,咕嘟咕嘟地沸腾起来,大量蒸汽产生,顺着那根长铜管向上涌去。当炽热的水蒸气经过中间被冷水包裹的冷却,高温蒸汽遇冷迅速凝结,重新化为液态水,一滴滴清澈的水珠在透明的水晶导管内壁形成,汇聚成流,滴答滴答地落入尽头的水晶量筒中。而未能完全冷凝的少量气体,则从顶部的排气阀“呲呲”地冒了出来。
“成了!”张经纬兴奋地低呼。
张六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果然……老爷这些稀奇古怪的宝贝,只有少爷您才懂得如何摆弄,还能让它真显出神通来!”
张经纬趁机又问:“六叔,我爹以前……也没当着你们的面用过这些东西吗?”
张六摇头:“没有。老爷每次都是一个人在院子里,拿着工具细细地打磨、钻孔、挫削这些水晶物件,弄好了之后,就宝贝似的捧进他的小院屋里,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老奴平日送饭,也只送到书房门口。那地窖……若真有,想必也是锁着的,老奴从未下去过。”
这时,钱明指着量筒里越积越多的无色液体,惊呼:“少爷!快看!出水了!”
一股清流稳定地从导管口流出,汇聚在量筒中,纯净无比。
“蒸馏水……这是理论上最纯净的水了。”张经纬解释道,忽然,他灵机一动,猛地一拍大腿:“诶!对了!我可以用它来做高度酒啊!”
他立刻想起以前看过的各种小说桥段,主角穿越后往往靠蒸馏技术酿出高度酒,一举发家致富,赚得盆满钵满。
“不管了,先试试!”说干就干,他立刻让钱明搬来两大坛本地产的普通清酒,代替清水倒入铜壶中,重复刚才的步骤。
不一会儿,导管中再次有液体流出,这次,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异常浓郁、醇厚的酒香,远比之前的清酒醉人。
钱明吸着鼻子,一脸馋相:“少爷,这味儿太香了!我先替您尝尝?”说着就要去接。
张经纬笑骂着拦住他:“拿我试毒啊?你想得美!你先尝!”
钱明嘿嘿一笑,也不推辞,用手指沾了几滴刚流出来的液体,放入口中咂摸。“嗯……热热的……吧唧吧唧……好像……也没啥太大变化呀?”他有些失望,“不过这酒味儿真是被彻底烹出来了,香!真香!”
张经纬也好奇地尝了一点,味道确实烈一丢丢,但似乎……不对?他猛地想起关键的物理知识:“噢!对了!酒精和水的沸点不一样!不能这样直接加热混合物,得用隔水加热的方法(水浴法)才能更好地分离出酒精!”
实验继续。整个下午,院子里都弥漫着浓郁醉人的酒香,几乎让人闻之欲醉。
张六抽动着鼻子,若有所思:“这味道……好熟悉啊……好像……好像老爷以前关起门来弄的时候,偶尔也能闻到类似的香气,只是没这么浓烈……”
张经纬闻言,微微一笑:“原来我爹也偷偷试过这样造酒啊。来,六叔,尝尝这‘高度酒’的滋味。”
张六接过一小杯刚蒸馏出的酒液,小心地抿了一口,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脸皱成了一团,不住地用手扇风:“嘶——!好辣!这酒……这酒入口如刀割,下肚如火烧!太烈了!”
张经纬自己也喝了一小口,那股极其强烈的刺激性味道瞬间冲上鼻腔,辣得他眼泪差点飙出来,忍不住剧烈咳嗽。他一边咳一边忍不住怀疑人生:“嘶!老天!这玩意儿也太浓烈了!要是按武松那样喝十八碗,别说打虎了,估计老虎过来舔舔醉倒的他,自己都得醉两天!不对劲……这味道太冲太烈了……完全不对劲!”这和他想象中的醇厚白酒相差甚远。
钱明在一旁插话道:“少爷,我听说辽国那边有种极烈的酒,叫什么‘烧刀子’。据说性子极其暴烈,寻常人根本承受不住几口。但在那极北苦寒之地,只要喝上这么一口,浑身就能烧起来,能在冰天雪地里熬过一夜。”
张经纬放下杯子,一本正经地总结:“嗯,说得好。总结起来就三个字:不好喝。”
张六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少爷说的是。咱们中原人,喝现在市面上这清酒,已经觉得是最为烈性的了。这般凶烈的酒,怕是没几个人能消受。”
张经纬看着那套还在缓缓滴出烈酒的装置,有些气馁地摆摆手:“算了算了,或许酿酒这回事,真不是我该点的天赋树。把这套设备搬到后院杂物房放好,兴许以后哪天能派上别的用场呢。其他的这些瓶瓶罐罐,都找个空屋子好好存放起来,摆放整齐。以后定期派人去擦拭清洗,务必小心,可千万别给我弄坏了,这些都是……我爹的心血。”
“是,少爷,老奴记下了。”张六恭敬地应道,看着那些奇特的装置,眼中充满了对已故老爷的怀念和对眼前少爷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