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位数!”祁同伟哼笑道:“赵省长,您被龙福海骗了!”
赵安邦不信,“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亲眼所见未必就是真相。”
“那你给我说说,真相是什么?”赵安邦微恼,觉得祁同伟有些胡搅蛮缠。
他们省委领导不是傻子,不能仗着省委的青睐,就这么红口白牙冤枉一个高级干部,一市一把手。
祁同伟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讲了一遍,总结一句话,天州煤矿的改造工程已经迫在眉睫。
“一年前,大小矿难就上百起,人如草芥,一条人命不过区区几千元。是瑞金同志极力促进整改,才有了今天这点效果,结果转头就让龙福海做了文章,给您考察成模范。”
赵安邦听完直皱眉,声音都拉高了不少,“你敢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事可开不得玩笑。”
赵安邦知道祁同伟跟沙瑞金关系好,心中有些怀疑,怀疑对方夸大事实。
“这是我半个月前亲自看到的场景,我以党性担保,句句属实。
不信您让人去查,也别到什么市里,区里,您就让人到附近的村庄走一走,问一问,看看这么多年,有多少人的亲人长埋地下。”
赵安邦信了几分,哼了一声道:“好啊,这个龙福海,要是情况属实,看我不扒了他这身皮!”顿了顿,又放缓语气道:“行,我知道了,我会让人去查的。
另外,这段时间,你也安分点。
老裴马上回来了,一回来省委就会解决你的“代”市长问题,所以有些事忍一忍。”
祁同伟知道赵安邦这是担心自己整事,把龙福海嫖娼放大化。
“赵省长,您放心吧,我祁同伟这点大局观还是有的,不管怎么说,这是我们汉江内部矛盾,肯定不会给您和裴书记丢人现眼。”
“那就好。”
……
两天后,裴一泓的专机缓缓降落在汉江东郊机场。
裴一泓携一身朴素打扮的曹洪光夫妇走下舷梯。
早已等候的赵安邦,于华北快步上前。
赵安邦握住对方的手,“老领导,您这身行头,倒真像个回乡探亲的老同志。”
曹老笑骂:“你这小子,这么多年,还是这样口无遮拦,什么叫像,本来就是一个回乡探亲的老同志嘛。”
汉江三巨头齐聚,奉他为主角,让曹老十分高兴。
老人嘛,尤其是权力中退下的老人,就希望有人捧着自己,这样才会让他们感觉到自己仍然保留着权力。
“是是是,那咱们欢迎老同志回乡探亲。”赵安邦笑呵呵道,心中却想,就是不知道这个探亲是探着哪门子的亲。
几句寒暄过后,车队悄然驶向市区。
入住汉江宾馆后。
赵安邦想要趁机询问裴一泓情况,却被裴一泓摆手制止:“先吃饭,吃饱了再说正事。”
下午一点,汉江的三大巨头推掉所有工作,陪同曹洪光在汉江宾馆享用了他来汉江的第一餐。
如此高规格礼遇,不仅仅是因为曹洪光的身份以及与裴一泓等人深厚交情,更因为他在汉江的声望。
曹洪光善于施恩,在汉江时,对下属们就十分和善,不少人受过他的恩惠。
担任工业部部长期间,更没少利用手中的权力,为推动汉江的工业发展而出力。
甚至不少干部到京城办事,求助于他,他也没有二话,出手相助。
时间一长,去京城办事,首先拜访曹部长,便成了汉江干部们心中不成文的惯例。
长年累月,早就为曹洪光积攒了海量的人情。
这也是为什么裴一泓等人一听曹洪光一来,就觉得棘手。
此刻,汉江宾馆的包间临窗而设,午后阳光斜照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
曹洪光夫妇被请至主位,裴一泓三人则分坐两旁。
看着满桌的菜,曹洪光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有心了,这么多年,难得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裴一泓说:“老领导,您从没忘记咱们汉江的人民,咱们汉江的同志怎么敢忘了您,要是连您喜欢吃什么菜都不记得,汉江人民恐怕就得戳我脊梁骨了。”
曹洪光大笑,“过了,过了啊。”
于华北转动餐桌,“曹老,我记得您最喜欢吃鳜鱼,这是今早特地从天州你常吃的那个养殖基地调过来的,您尝尝,是不是那个味。”
曹洪光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起一筷鳜鱼腹肉,细细品尝了一口,“不错不错,入口甜香,一点都没变。”又用筷子指了指这个鱼道:“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这家的鳜鱼?”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其实以前我真不喜欢吃鳜鱼,甚至说不喜欢吃鱼。”
“不会有什么故事吧。”赵安邦笑道,心中怪异的想到某个喜欢吃黄河大鲤鱼的干部。
曹洪光不知道赵安邦心中所想,点了点头,“没错,是有那么一个故事。
那是七五年的时候,我还在天州担任市长。
应该也差不多是这个季节,正值雨季,有一次,下乡考察,结果不小心淋了场雨,发烧了。
一烧就是好几天。
后面好不容易烧退了点,又一直没什么胃口,接连几天都是小米粥就咸菜,人都瘦了一大圈。
把我的秘书龙福海,急的那是一个团团转。
他找到我说,领导,您这大病初愈,不补一补怎么恢复身体啊。
我说我没胃口,就想吃点清淡的,吃点小米粥。
结果这小伙子还不干,非得让我换换口味。
我被缠的没办法,就随口说了句想吃鳜鱼了。”
曹洪光放下筷子,眼角泛起一层薄雾,“可那时候条件艰苦啊,医疗所的伙房连青菜都稀缺,更别说名贵的鳜鱼了。
龙福海那家伙呢,平时看着木讷,关键时刻却机灵得很。他连夜骑着自行车跑了几十里地,硬是从渔民手里买来了条活鳜鱼。”
曹洪光顿了顿,喉头微微颤动。
“那天夜里,我听见伙房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推开窗一瞧,龙福海正蹲在灶台前,拿根树枝捅着柴火,火星子溅得他裤脚全是黑点。
锅里飘出股子鲜香,却馋得我直咽口水。他转头见我,浑身脏兮兮的冲我咧嘴一笑:领导,鱼汤熬好了,趁热喝!”
曹洪光摩挲着青花瓷碗的边沿,仿佛能触到四十年前的温度,“那汤啊,白得透光,一勺下去,鱼肉嫩的像豆腐。我喝了三大碗,额头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浑身舒坦的不得了。
龙福海就站在边上,拿毛巾给我擦汗,眼眶红着说:您要是再不好,我这秘书就当不下去了。
事后我才知道,那鱼是他掏光了当月工资买的。渔民不肯卖,他愣是蹲在人家船头守到天亮。
雨后的泥路滑啊,为了买这条鱼,也不知道这小子摔了多少跤,身上的泥渍到现在我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