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装载窃月醪的酒坛还是被云谏收走了。
虽然朔衡很难想象,云谏冷着一张脸也会从他手里拿走这种东西……
明明最值钱的酒已经喝完了,还要把不值钱的白瓷酒坛收起来吗?
好像自家同门都跟以前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但具体不一样在哪儿,朔衡也说不上来。
…
苍澜仙宫太初峰亲传有上界与下界之分,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的地位有所区别,而是两波师门分别住在不同的山峰之上。
当晚,被朔衡和洺万里一次爆炸给夷平的,就是属于下界的太初峰。
而连同山顶一起被炸毁的,还有朔衡他们平日里所住的房屋。
于是,在纪无咎几人自告奋勇的把朔千夜四人带走,说是要把他们送去给各自的峰主后;苍澜打着哈欠回了后山,甫昀跟着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坑坑洼洼的山峰上,只留下了洺万里和朔衡两个活人。
刚刚的热闹全然不在,但洺万里和朔衡都不是喜欢悲春伤秋的人,只看着满地狼藉面面相觑。
“师父。”
“嗯?”洺万里摸着胡子应了一声。
“造房子吧。”
“……”
既然是他们俩闹出来的祸,那终究还是要由他们两个来收尾。
好在到了他们这般修为,想要还原一下太初峰原本的景象还是非常轻松。
尤其,在掌握着轮回法则的朔衡面前。
抬手掐诀,时光回转。
山顶上的时空一阵扭曲,原本被爆炸崩塌的碎石竟从山脚下一块接着一块的飞了上来。
最终,无数碎石拼凑到一起,变成一开始太初峰上的水榭楼台。
潺潺溪水从山顶的泉眼往下淌,再汇集到竹石间的溪流之中。
洺万里在“监督”朔衡把峰顶修好后,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而朔衡也没回房,只一个人静静站在山石间的廊桥上观望,耳畔徒留清澈的流水声,和山林中飞鸟虫鸣。
“师叔祖。”
朔衡没有转头,却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由远处悄然靠近。
“嗯。”甫昀落地后,站在朔衡身侧,“小衡,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单独找你,对吗?”
即便那时甫昀未曾宣之于口,但他的表情告诉朔衡,甫昀应该已经从他的变化中猜到了一些事。
想到这里,朔衡垂眸:“您想了解什么?”
“我想知道这是你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朔衡微微挑眉。
“师叔祖,若能成神,那将是我光复【荒古】的唯一选择,自然也就没有所谓‘逼迫’。”毕竟是他的主线任务。
“…其实我所了解的,关于这方面的事并不多。”甫昀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看向朔衡的目光中,饱含着令人脆弱的心疼。
“神爱世人,爱万物,爱苍生。”甫昀轻声道,“可若是连自身的情绪都趋近于无,那真的能明白什么是爱吗?”
朔衡没有错过甫昀眼底的神情。
“爱或不爱,难以界定。
有人口口声声说爱,却能将爱人折断羽翼,永生囚禁;
而有人只为心中大义,却能以身殉国,死而无悔。”
朔衡敛眸,“…神只需要维护规则。”
因为规则,才是世间最公平的东西。
况且,朔衡也不觉得这世间神明皆是为苍生着想的‘好’神。
比如奉神那位,不就只想着把【荒古】毁掉,根本就完全不管生灵的死活吗?
说“神爱世人”,其实只是世间生灵对神明的美好期盼罢了。
真正的神究竟如何,只看奉神那位就知道了。
毕竟朔衡现在还不是神,而祂的身份总无可辩驳——祂们所遵循的,唯有规则,唯有大道。
“杀戮”,“毁灭”,“摧折”,亦是规则,亦是大道。
甫昀沉默。
或许朔衡所言也对,但有朝一日看到那么灿烂的光景变成一刹烟火,饶是甫昀一时也难以接受这其中的落差。
“……他们,都没有发现?”
“不知。”朔衡摇了摇头,“其实师叔祖不必担心,因为我仍能理解世间七情六欲。”
只是他不会再被困于其中罢了。
在月相空间内疯狂压制杀意的时候,朔衡就已经想的很明白。
【神胎】骤然融合,让他与曾经的记忆和感情之间像是隔了一层迷蒙的雾色。
如隔雾看花,只能在雾中看清一个颜色鲜艳的轮廓,却看不清那朵花究竟长什么样子。
这样的感觉,应该只是暂时的。
朔衡同样不希望自己将来会变成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家伙。
在他看来,对感情收放自如的掌控,不被莫名的情绪所左右,永远理智的看待事物,同样可以定义为“神性”。
而他,将尽力做到自己所设想的那样。
甫昀终于松了口气:“你心中有数就好。”
知道朔衡心中有数,他就没有再劝,转而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这次出关正好碰到你回来。距你我上次见面,也过去将近两千年了吧……”
朔衡点头:“确实很久了。不过师叔祖精神依旧。”
还能一上来就发现他的不同之处,着实令人惊讶。
甫昀笑了:“这算什么精神?
只是突破仙人境后,确实感觉状态比以往更好了。”
原本他的肉身被毁,现在的这具肉身就是后来朔衡和苍澜仙宫找齐材料为他制作的。
一开始总有诸多不适。
但好在他的天赋还在,神魂经过韫养,也足够支撑起破境需要的强度。
如今才是真正的肉身与神魂合而为一。
“只是恐怕想要跨入登神三步的阶段,就难了。”甫昀耸了耸肩。
不过现在这般他已经很满意了。
仙人境修士拥有漫长的寿命,可以说只要不是被杀死,几乎就没有在岁月侵蚀中死去的仙人境强者。
他们命与天齐,堪为永生。
可总有人受不住寂寞,想要寻求突破登神三步的机缘。
死在修行之路上的人,总是比活下来的幸存者多。
“对了,有件事……刚刚在宴会上苍澜应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甫昀笑了笑。
朔衡饶有兴致:“您讲。”
“是关于一个……”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忽然,一个形色匆匆的人影一溜烟跑上太初峰。
朔衡和甫昀转头看去,发现那是一个身穿苍澜仙宫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人:“甫、甫昀前辈,小朔亲传!
刚刚有外门弟子传信,说是荒渊界域遭到奉神入侵,已经有好几个大势力被灭了!”
甫昀一甩袖袍:“你说什么?此话当真?!”
“千,千真万确!”那弟子赶忙跪拜,“是宫主大人听说此事以后,让弟子特意来太初峰传话!”
否则他根本闯不进太初峰的结界。
朔衡闻言,眸色微深。
“荒渊界域的消息,怎么会突然传递至此?”
“似乎、似乎是一封求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