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了方丈对李莲花的腹诽一无所知,正乐呵呵地喝茶。
“你让老衲替你照看徒弟,可李门主从不听劝,老衲每次见他都是半只脚踏进阎王殿……”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好不容易就回来,还不肯回四顾门养伤……这不,还从我藏经阁底下挖了条密道去百川院。”
李莲花更忿忿了。
跟我师父说这个干嘛!
还让阿灼也听见了!
出家人,还凑别人结婚的热闹,老和尚真是六根不净!
“哦,原来李大门主人前刀枪不入……是这样的啊?”叶灼促狭地笑,“真看不出来,堂堂剑神挖地道也是一把好手呢。”
李莲花真想找根线把老和尚的嘴给缝上。
要论揭他老底,无了方丈知道的糗事恐怕仅次于他师父师娘——他是人不是神,就算鼎盛时期也常有大意负伤之事,只不过在人前硬撑着掩过去了。
而无了方丈是长辈,他倒不觉得丢脸,所以能放心求助。
后来证明,那么多人里也确实只有无了方丈去东海找他——他被浪头打上岸,距离沉船并不远,及时找哪有找不到的?
现在想想,尽管无了方丈与他平辈相交,但心里还是把他当孩子的……所以格外掺和晚辈的终身大事。
他都中毒要死了,老和尚还一抓住机会就撮合他和乔姑娘相认——那李相夷和小叶姑娘闹成这般,他不定得怎么发挥呢!
李莲花赶紧一把抓住叶灼手腕,“我想起来,还是应该先去找小叶姑娘,速走速走。”
叶灼自然不肯,“诶诶诶——不行,我要听!”
“听什么听,老和尚——”
“相夷性子确实倔,我早知姑娘家跟着他肯定要受不少委屈。”这回说话的是漆木山,“我跟老婆子就三天两头吵架,没想到他娶了一个性子更烈的,日后可有好戏看了。”
李莲花话说到一半,骤然听见师父的声音,忽然红了眼眶。
他原本正要提衣摆迈过门槛,听见老和尚说话想扭头就走,这下却猛地顿住脚步,身体微微颤抖两下。
叶灼知道他是为何,牵着他的手转过身来。
师父竟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朝这边望过来。
那一瞬间,李莲花觉得跟师父四目相对,看见了彼此。
他忽然一撩衣摆,郑重地跪下了。
“相夷?”
师父起身往门外走了几步,发出一声询问。
李莲花垂下头,无声地哭起来,虚幻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叶灼也跟着跪下,伸手握住李莲花的发颤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平息胸中的波澜,缓了一会才紧紧回握住叶灼:“阿灼……跟我一起给师父磕个头吧。”
叶灼自然没有异议,与他一同郑重地俯身长拜。
“相夷啊,你这是怎么了?”
师父竟伸手来扶他,但扶了个空——
随后漆木山甩了甩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紧接着另一道声音传来:“哪儿有相夷?你看见什么了?”
“哎呀,我今天估计真喝多了,老眼昏花了……刚还以为看见相夷和小叶子来敬酒。”漆木山摆了摆手,转头又赶紧灌了一口酒,“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一口必须得喝!”
师娘火大道:“都喝多了还喝!”
“今天相夷大婚我多喝几口怎么了?又不是天天有这样的喜事!”
“拜堂还没拜呢!难道你醉醺醺地去坐高堂位?!”
李莲花在师父师娘的拌嘴声里,默默地磕完了三个头。
师父,不孝徒儿让您担心了。
我以前总说些不想活了、很快就下来陪您的丧气话,您肯定气得恨不得起来打我。
如今徒儿真的要成婚了,您不要再挂念我。
漆木山叹了口气:“诶,若是相夷的亲生爹娘能看到今日就好了。”
师娘也沉默了一瞬,“李家对你有恩,我们也将相夷养大成人了,他们在天有灵也该欣慰了。”
她说到这突然眉头紧皱,“只是那叶姑娘……当真是相夷的良配吗?她竟然让相夷入赘,我们怎么跟相夷的爹娘交代?”
“嗐,老婆子你操心那么多干嘛?若不是相夷自己当真喜欢,谁能让他吃这个亏?”漆木山摆摆手:“夫妻之间吵吵闹闹的不要紧,没有真感情才要命呢。”
李莲花牵着叶灼站在那,沉默良久。
他小时候很怕师父师娘吵架,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家会散。
师父师娘常常吵着吵着就大打出手,年幼时他会哭着求他们别打了,而师父师娘会让师兄把他带去睡觉。
师兄总是捂住他的眼睛和耳朵,叫他别听别看。
可他睡不着,只好一边留意屋外的响动,一边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娶了妻子,无论什么情况绝不冲她发火。
当然,最好是娶个温柔贤淑、琴瑟和鸣的。
他突然被一种冲动驱使,主动向前迈了几步,站到师父师娘中间。
他试图双手去拉两个人的手,却徒然地穿过,最终只能轻轻覆盖在两人手背上。
“师父、师娘……并不是有真感情就能禁得起一直消耗。”李莲花轻声说:“我与阿灼已经找到了好好相处的方式,你们也千万别留下遗憾。”
漆木山觉得有些异样,但又分不清是醉了还是错觉,晃了晃神。
好像是小徒儿的声音……他刚说什么?
师父你天天跟师娘吵成那样,还有空操心我呢?其实反而是我很担心你们,都是老夫老妻的了,打起来也不怕伤到腰。
嘿,臭小子!
越来越目无尊长了!
漆木山吹了吹胡子,竟伸手打了他一下——非常精准地从李莲花头顶心穿了过去。
“过好你自己的日子!”
李莲花怔愣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