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灼见到那人便笑了笑,“这人叫霍铭,可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才。”“哦?”李莲花来了兴趣,也上下打量对方一眼:“能得你如此评价,看来是有点东西啊。”
阿灼极少对男人有正面评价,更别说上来就称赞的。
“我替纳兰夫人守孝那三年,与他一起合作改良过云城的税制——他的天赋跟我有些像,擅长琢磨人心。”叶灼斟酌了片刻,又补充道:“不过他本性是个商人,惯于伪装和善,实际却把利益算的很分明。”
李莲花轻笑了一声,“这世上又有几人不计算利益呢。”
叶灼摇摇头,“他不一样。”
“虽然人人都计算利益,但很多人计算不明白……而他知道抓大放小、和气生财,没有包袱和架子,说话又很有技巧。”叶灼仔细回想了一下,总结道:“他很能屈能伸,可以违心恭维任何人,而且不轻易得罪任何人,明明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却能给你一种很诚恳、很值得信任的感觉,就算明着算钱,也不惹人反感,这很难得。”
“听你这样描述,确实是个人才——你爹派他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叶灼笑了笑,“大概率是,他劝架也蛮有一套的……估计这会儿的我见了,会想把他挖过来替白江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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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一拱手,苦笑道:“李门主什么身份,我们是想结亲,不是结仇啊。”
白江鹑也跟着苦笑:“是啊,我们也是这么想……只是这门主夫人不知道跟门主呕什么气,害我们整日心惊胆战。”
对方配合着直点头:“确实,原本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一桩婚事,现在搞得议论纷纷……”
白江鹑叹了口气,向台阶上方的喜堂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大喜的日子,门主从清晨起就没个好脸色,门主夫人也拒不见客,来道贺的都不知该作何表情。”
“久闻李门主冷傲,这回想必气得不轻……白院主多担待了。”来人冲身后一使眼色,便有人捧着一册礼单呈上来:“一点见面礼,我家二小姐特意嘱咐的,白院主打点关系用得着。”
白江鹑只瞥了一眼,就看出礼单上的东西都是权贵间流通之物,其中不乏贡品。
而且对方话说得滴水不漏,是院主吩咐给他用于公事的——叶灼既是门主夫人又是百川院院主,这个场合她的娘家准备礼物给下属,他没有拒绝之理。
于是他将礼单收在袖中,乐呵呵道:“百川院唯一的院主是叶院主,霍兄喊我老白就好。”
察音阁其实早就打探清楚此人来历——霍铭,广陵人氏,因商人之子的身份无法参加科举,靠买官进了礼部,一直任九品小吏,后来莫名其妙投靠了云城叶氏。
“白兄客气,这东西多,不好一直堵着山门……”
白江鹑立刻接道:“就不在这清点了,我让人抬到屋里去。”
立刻就有门人过来接手。
白江鹑便侧身一让,做了个“请”的动作,将霍铭和其他来送嫁妆的叶氏仆从迎进大门。
“劳烦白兄。”霍铭客气的一礼,跟他并肩进了山门。
“这嫁妆里头有几样特殊的,一是云城今年新得的至寒玄铁,与少师的材质一致,只是时间紧张,还来不及铸造成剑,另有两块老城主特意搜罗的龙血晶石,是送给李门主的。另有精铁、锰钢、乌兹钢等上等材料寄放在神兵谷,足够打造九十九件兵器,是赠与四顾门与百川院的,门人们直接拿信物去定做即可。”
白江鹑露出了然的笑来。
李相夷已有一刚一柔两柄绝世宝剑,又没有搜罗兵器的喜好,这东西显然是叶老城主送给门主和门主夫人将来的孩子,所以没有铸造。
而武林中人谁不想拥有宝剑、宝刀?遑论神兵谷量身定做的……消息传出去,无疑是替门主夫人收买人心。
哎……他要是有这么财大气粗,出门谈事哪有谈不下来的?
“二是我家大小姐备了一些贡品伤药,从各地运来,要在未来九个月陆续送达。还有一批自天机堂采购的机关义肢,同样需要量身定做,也是任何时间都可凭信物去取。”霍铭说着将信物盒子交予白江鹑:“一点心意,赠与为公义赴汤蹈火的英雄好汉。”
白江鹑这下愣了一瞬,旋即道:“门主看见这些东西,估计气消一半了。”
有身份的人家嫁娶,聘礼和嫁妆的内容基本都是固定的。
聘礼是展示婆家的家底以及对新妇的重视,因此以排场为先,追求寓意——基本都是大雁、猞猁、菰米、珠宝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再加上一些珠宝玉石或名家书画。
嫁妆则是为了给出嫁的女儿底气,打赏下人、日常交际,所以讲求贵重——金银首饰、丝绢玉帛、地契铺面,都是体积小、价值高、可变现的东西。
因此聘礼和嫁妆都鲜少有考虑到其他人的。
但霍铭备的这份嫁妆,是走公主和亲的思路——给的都是四顾门现下需要的资源,比如上流圈层的硬通货、武林中人追求的秘籍、丹药、宝刀宝剑,以及受伤之后的保障。
无一不是在替四顾门壮大声势。
虽然这些东西四顾门也能搜罗得到,但放进嫁妆里,就是不一样的意味。
原本纪汉佛和白江鹑私下都对叶氏忧心忡忡,一来叶氏风评并不好,二来门主夫人跟她自己的娘家关系微妙,三来叶氏是比肖乔两家都更不好惹的藩王,若通过门主夫人的关系干涉四顾门,实在棘手。
但现在看来,对方抱了很大善意来结亲,既不拿架子也没有咄咄逼人,他反倒有些心生好感。
霍铭微微一笑。
真金白银砸下来,任谁都会触动。
尤其是,尊重也给的到位。
他接着道:“这次还有两名杏林苑的医官同我一起前来,听说四顾门有位英雄,为救我家小姐的丫鬟受了重伤,叶氏十分过意不去,想略尽绵薄之力,白兄可否领我们一见?”
“哦,这你们都听说啦,消息真是灵通。”白江鹑笑道:“我们门主已经替席岑疗过伤了,没有大碍,今日他已经能起身走动了。”
他自己都没察觉,三言两语间已经将对方当做自己人,开始聊家常了:“那小子本就对霓裳有意,这回英雄救美啊,倒是走了捷径了。”
“那就好,好事成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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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好奇,这让医官奔波大半个大熙领土来就病人,他们能没有脾气?”
叶灼噗嗤一笑,“那两个医官显然不是为席岑来的。”
“啊?”
“我猜啊,那两个医官是阿姐送来,防止我有孕的。”叶灼挑了挑眉,“叶氏有祖传心疾,而且不敢让人知道,所以他特意说成是为了替霓裳报恩,是一石二鸟,要卖席岑面子。”
“嗯,这个人确实……”李莲花点点头道:“我也有点想挖他进四顾门。”
“他想当大官,不会来的。”叶灼听了一笑,“不过咱们这次跟宗政家斗,倒真是可以请他助力——他跟梁家有过节,四舍五入就是跟宗政家也有过节。”
“哦?”
“你以为他为什么好好地从礼部出来,替云城做事?他这么长袖善舞的人,还得罪了梁家……说起来你也知道,素手书生的那件事,他也涉及其中。”叶灼耸耸肩,“后来梁子恒派给他去向云城加征铁税这种送命活儿,逼得人家弃暗投明。”
李莲花微微一笑,“这么说来,也是老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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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主?您怎么没穿喜服就出来了?”
李相夷不耐烦地一挥手:“俗!”
原本三个月筹备的婚期,愣是被叶灼缩短到三天——而且这三天他还一心扑在师兄的下落上——结果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婚服更是直接在东市购买的,他别说上身试,只是瞟了一眼就直皱眉头。
他决不穿这种东西拜堂!
四顾门战袍不也是正红色的吗,凑合吧,反正叶灼也没打算好好办这个婚宴。
他一想起来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就气不过!
“呃,门主,您现在要去哪?”
李相夷脚步一顿。
他去哪?
外头都是来道贺的宾客,换言之,都是来看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