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相对平静的场面在这一刻剑拔弩张。安德鲁和盖勒特无声对峙，那枚金色的徽章戒指在他指尖转了又转。
盖勒特手里的复活石戒指闪着诡谲光芒，他眯起眼睛，压迫感扑面而来。
“你是他选的，你是他教的，你是他带大的。你却不同意。”
安德鲁平静与他对视，声音毫不胆怯。
“对，我不同意。”
盖勒特突然笑出声。
“你有资格不同意，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有什么能力让我听你的，安德鲁·格林。你凭什么让我听你的，你以为你是阿斯特拉？”
毫不保留的嘲讽，丝毫不顾及两人以往相处的情面。
我行我素的姿态。
没人在这个时候说话。
安德鲁平静与他对望，同样露出一个笑容。
不同于盖勒特的嘲讽，他的笑格外纯粹，就像在安德鲁还是孩子时两人相处那样。
“就算我是小叔叔，你也不一定会听。但小叔叔死掉了，他的身体就在那里。你凭什么听我的？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凭什么听我的。”
“你听好了，盖勒特·格林德沃！”
“就凭阿斯特拉·格林十一岁和你相识，十六岁被你伤害，十七岁跟在你身边，此后一生都陪着你。如果真要你在身边挑一个陪伴时间最长的人，你有几个答案？一个？四个？五个？答案是什么你比我清楚。”
盖勒特冷笑出声。
“你在拿阿斯特拉和我的情分压我？利用这份情谊让他陷入沉眠？利用将你一手带大、推你上至高位、让你掌权的小叔叔？”
安德鲁昂起头，并没有在气势上输给盖勒特，他大方承认。
“没错。我就是利用。我的小叔叔死了，你和他的情分最后会落在谁的头上，这很难猜吗？他选了谁，你很难猜吗？”
盖勒特瞥了眼双眼通红的汤姆，嗤笑一声。
“是，不用猜。他用命帮你铺路，你心安理得接受，我没资格质疑。”
“不过也是，他都有复活石了，却还是死了。答案很明显。”
他看着手里的复活石戒指，幽幽目光移到阿斯特拉身上，抽出腰间的老魔杖。
沃恩见他同时拿着魔杖和复活石，大步上前靠近。
“你做什么？”
盖勒特身正不怕影子斜，平淡瞥过去。
“我最好的合伙人在死前给我留下了另一个死亡圣器，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老魔杖、复活石戒指……
盖勒特若有所思地看着阿斯特拉安静的面容，指尖搭在他的脸侧。
“你永远比我早做打算，隐身衣也在你这里吧。比我更早找齐死亡三圣器，什么也没留下就走了——”
他的指尖在阿斯特拉的脸侧蹭蹭，留下淡淡暖意。等重回去时，短暂留下的暖意早已消散。盖勒特的手僵住了。
死了？
死了也能和他说话。
“他的画像在格林老宅吗？”
所有人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还有画像。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安德鲁身上。
被盖勒特这么一提醒，安德鲁的眼中闪过希冀，他压下激动，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变得平稳。
“家族长辈们的画像都集中在一起，小叔叔的也在那里。”
安德鲁已经激动到要冲到长辈们的宅子那里去看了。
“我带你们去。”
一进宅子，维多利亚就抱着汤姆走得飞快，旁边的人只觉得一阵风刮了过去。
阿斯特拉的画像很好找，最中间最醒目的地方。
几人脚步不停，安德鲁已经要跑起来了。
周围画像的议论声传到他们耳朵里，讨论的内容也无外乎是格林家最有出息的小孩死去了，以及画像挂在最中间的问题。
从稍远的地方看过去，阿斯特拉的画像里有两个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只是一个黑发一个白发，一个女人一个男人。
等他们走近后，就听到那个和阿斯特拉长得一模一样的黑发女人幽声开口。
“我的宝贝，为什么不醒呢？”
画像中，阿斯特拉正靠在椅子上睡着，脑袋靠倚在画框上。这是个书房的场景，带着窗户。画中的树叶被画中的风吹得翻动起来。同样也卷起了阿斯特拉的长发。
好像阿斯特拉比他们先来到了这里，倚着画框睡觉一样。
但这是画。
画里的阿斯特拉在睡觉，他的身旁还站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那是卡米尔·格林。
她看着突然出现的生面孔，目光在维多利亚和汤姆的脸上停留，最后看向自己唯一有点印象的文达。
“你都长这么大了啊……看来我真的死了很久了。我的孩子从来不来看我，我还以为只过了几年呢。你们是来找我家宝贝的吗？”
卡米尔垂着眼睛打量这群来访者，靠在画框边缘抚上阿斯特拉的脸。
“你们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阿斯特拉的画像和普通画像不一样。”
盖勒特皱眉问道：“哪里不一样？”
卡米尔对这个人有点模糊的印象，但也记不清了。
“他的灵魂不在这里。他的画像是死的。我的孩子到死也没来见我一面，死后也没来。”
原本还抱有一丝希冀的几人瞬间像是被泼了一桶冰水，连带着内里浇不到的心都是冷的。
安德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他根本无法冷静，只能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
怎么会呢？
怎么会一点念想都不给他留呢？
怎么会连画像都是死的呢？
小叔叔到底做了什么？
盖勒特给出了所有人好奇的答案。
“很显然，他用复活石复活过什么。这个过程大概很奇特，毕竟阿斯特拉本身就是一个奇怪的人。虽然不知道复活了谁，但画像是死的多半就和他复活的东西有关。”
“所以他复活了什么？把自己搞得一团糟。”
没人能给出答案，除了阿斯特拉本人。
没人能和阿斯特拉本人对话。
坐在维多利亚怀里的汤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伸手拉住盖勒特肩膀处的布料。
“盖勒特叔叔，那我爸爸……”
“你爸爸心眼子比谁都多，还谁也不说。”不知道是不是汤姆听错了，盖勒特的声音带着些咬牙切齿和明显的埋怨：“身体情况不说，心理问题不说，死亡圣器不说，杂七杂八的打算也不说。”
“现在好了，什么都没了。”
汤姆听了个半懂，总结下来就是一句。
他爸爸真的死掉了，连会说话的画像都没留。
可他记得盖勒特叔叔说过，他可以用复活石复活爸爸，只是安德鲁不同意。
于是他看向安德鲁。
“哥哥……”
安德鲁当然知道汤姆想问什么，小孩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他垂下眼睛，伸手将小孩从维多利亚怀里抱了出来，却没有说话。
汤姆连忙拉住他的衣领，固执地盯着。
安德鲁闭上眼睛，声音沙哑。
“小汤米，你爸爸很累了，让他睡吧。”
得到最终答案的汤姆并不是很明白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他今年六岁多一点，很多东西就算听了也并不能贯连的很清楚。
他只知道一件事。
自己真的没有爸爸了。
眼泪忽地落下来，毫无预兆，他试图通过哭求的方式让安德鲁答应。但任凭他怎么哭闹，安德鲁也只是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任由他胡乱挥动的双臂打在脸上。
“除非是百分百确定的办法，其余的，我不会允许的。九十九的可能性也不可以。”
安德鲁将汤姆紧紧抱在怀里，他自然不会和一个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苦恼的孩子计较，更别提这是阿斯特拉留下的孩子。
就算不是亲生的，那也是阿斯特拉留下来的。
他要照顾好。
汤姆最后平静下来还是因为安德鲁的那双金色眼睛。
他抽噎着，眼前被泪幕模糊，看着那双眼睛就好像是看见了阿斯特拉。一般这时候他就可以落入一个温暖怀抱了。
但这不是阿斯特拉，那双眼睛也不是熟悉的样子。
“如果有百分百确定的方法呢？”
安德鲁没有回答，只是将小孩的脑袋按在肩膀上，抱着他往来时路走。
就算是百分之一百，也不允许。
他不想再让阿斯特拉受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