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夜裁者这个行事作风针对的都是那些逃脱了法律制裁的罪犯,而能够逃脱法律制裁的人里面,有很大一部分都掌握着大量的财力和权力,因此在各种对他的报道中,其中暗含的抹黑就从来没有少过。
比如说他极为残忍,连婴儿也都不放过;还有炸毁了整栋写字楼,伤害了许多无辜者;包括在新闻上刊登的关于他的照片和画像都尽量往黑暗冷血的方向去描绘,表现他的恐怖形象。
不过这反倒使他拥有了一大批的拥趸,特别是这一张由一名路过的摄影师在当时枪战现场拍下的照片——
在铅灰色的乌云下,大雨冲刷着他穿着战术装备的侧影,他手里提着一把枪口还冒着烟的轻机枪,背景则是同样冰冷的混凝土城市大厦。
就在这灰色调的冰冷环境里,地上水潭里的鲜红血液格外刺眼。
这张照片甚至被做成了文化衫,销量特别好。
以至于江宴都说起来过,说觉得这位“夜裁者”又帅又猛。
“不是这样的。”东天明摇着头,声音低沉地又重复了一遍,“或者说,这就是那些人的目的。”
他抬起头,用手抓了抓脑袋,雨水顺着楼宇间的缝隙,在栏杆上滴落下来。
“他们看到的,只是……力量。就像那张照片,定格的只是暴力,是血,是混乱终结那一刻的冰冷。他们觉得‘帅’,觉得‘猛’,是因为隔着屏幕,他们感受不到枪口的滚烫硝烟味,闻不到血混在雨水里的铁锈腥气,更听不见那些罪有应得者最后绝望的哀嚎里,还裹挟着多少无辜者破碎的声音。”
陈辰抱着手,靠在车边看着他。
东天明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我做的事从来不是为了展示力量,不是为了让人崇拜这身装备,这把枪,还有……这双沾血的手。我自始至终只是想要撕开他们那层虚伪的所谓‘合法’的外衣,让那些躲在权力和金钱堡垒里的蛆虫,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举在面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战术手套的纤维摩擦发出细微的嘶响。
“可是现在呢?的确,那位【夜裁者】有着大量的拥趸,可他们对【夜裁者】这个符号的崇拜……本质上只是一种对强者的羡慕,他们欢呼的只是那个嗜血疯子展现出来的破坏力,他们崇拜的是在大雨和血液里的杀人如麻和冷血无情。”
“再强的人,总归也是会死的。到那时候,没有人会在乎那位夜裁者是为什么要扣动扳机,而枪口瞄准的,又是哪一个腐烂到根的灵魂?在他死后,这种崇拜又会再次转移到其他的强者身上。”
这些话似乎已经在他的心里憋了很久了,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一种深沉的悲凉,与以至于让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的……夜裁者的崇拜者们欢呼着那些掌握着话语权的人在宣传上的失败,却不知道这就是他们的目的……那些人宣传的是暴力,那些人崇拜的也是暴力……到那时候,人们只会记得夜裁者的暴力与强大,而忘了这份暴力的缘由是什么,也不会去思考强大又从何而来。”
他最后的话轻得像是在叹息,几乎被周围的雨声给覆盖了过去。
陈辰好像有些理解他为什么坚持要用这一身朴素到有些简陋的装备来执行他的所谓“裁决”了。
——这不是一场表演。
他不想成为一个强大、冷酷、足以让他们在屏幕前热血沸腾的暴力偶像,一个可以投射他们所有愤怒和无力感的图腾,他想要表达的是即便只是一个普通人,也可以对着这个狗操的世界竖起中指。
只不过到了现在,这些都被刻意宣传出来的精心设计的形象,炫目的装备,血腥的定格画面包装了进去,将他包装成了一个可以被消费、被崇拜,最终也能被替代、被遗忘的商品。
那些人根本不怕人们崇拜夜裁者的强大,他们害怕的是人们意识到夜裁者的弱小……意识到了即便是这样弱小的力量,也能成为一团野火,和一场风暴。
所以才要刻意渲染这股强大。
东天明低着头,陈辰也停顿一会儿,才朝他伸出手。
“别淋雨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