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掠过，耳边扬起松林的沙沙声，枯草的涩味带淡淡的松脂香，徐嘉予看了看远方，蹲下身子。
照片里的徐博远很年轻，眼神温柔内敛，嘴角微微上扬，像是随时要开口唤她的小名。
徐嘉予拿起湿巾，轻轻擦拭，水汽凝成细小水雾，模糊了他的脸。
脑海中蓦然浮现了当年拍摄这张照片的情景。
是的，这张照片时她帮徐博远拍的。
徐嘉予记得清楚，那是高考结束的暑假，孟女士还没去世前，她刚刚自学了photoshop，嚷嚷着要展现实力。
孟女士帮她布置了场景，问隔壁阿婆借来的大红色床单充当背景，又拿了把凳子放在床单前。
当她拿起手机，示意孟女士坐下，孟女士却笑着摆摆手。
“没有灯光，没有设备，还是大红色的背景，姆妈不喜欢，不要照！”
而就在这时，徐博远下班回到了家。
“囡囡快看，你爸回来了！现成的模特人选，你饶了我，姆妈去做饭！”孟女士指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徐博远笑得合不拢嘴。
“小雪，别急着下厨，我回来的路上顺便买了些车厘子，你去洗洗，饭一会我来做。”
徐博远把车厘子送去厨房才笑着看向她。
“什么模特？哦呦！囡囡这是要搞摄影当摄影师呀？”
当时的她被孟女士拒绝，正在气头上，脚一跺，手叉腰，昂着头，气哼哼地盯着徐博远，“怎么啦？我要当摄影师爸爸不高兴呀！不支持我呀？是不是觉得我读书的钱都浪费了，你不高兴呀？”
“读书的钱哪有什么浪费不浪费的，那是老爸对你的培养，是不计成本的！不管是你上大学还是搞摄影，老爸都要支持你的！所以呀！不要讲什么浪费不浪费的话，老爸只怕给你的不够多呢！”
“读那么多年的书，累都要累死了，要趁放假好好玩一玩，别整天待在屋子里人都憋坏了，一会吃完饭，我们一家三口出去逛逛，老爸好久没有送过你小礼物啦！”
说着往红色床单前一坐，双手搭在膝盖上，“好了！照吧！”
徐博远去世后，处理丧事的工作人曾说照片太过年轻，何桂芳抱怨过找不到他的照片，那时她听见并没在意。
而当她看清照片后也只是觉得晦气，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她没有多说什么。
可现在，回想起当时的一幕幕，徐博远的目光被永远钉在那一瞬，只是，再也不会随她着的身影转动了。
手不受控制的，越擦越急，仿佛只要擦得足够用力，就能抹去她与徐博远之间的隔阂。
可风又卷着几片枯叶扑簌簌地刮过碑座，像一声低低的叹息。
林墨琛见状拉住了她的手，“老婆。”
一声呼唤，让徐嘉予终于回神。
她怔怔望着墓碑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纸巾从指间滑落，眼泪砸在地板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徐嘉予抬头，勉强挤出一抹苦笑，“老公，你知道吗？这张照片还是我给他照的，大红色的背景，我还给他修了眼角的皱纹，我做梦也想不到，这张照片竟然会成为他的遗像！”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知道你心里的愧疚，可愧疚并不能改变过去。我们都有过相似的经历，犯错只是人生中的一部分，我相信爸不会怪你，他更希望看着你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徐嘉予愣怔地抬起头，又垂下，再次抬起头的一瞬间，绝望悲伤的眼睛忽然迸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决。
“老婆你……”
她“噌”地站起身，抬手仔仔细细将徐博远的墓碑擦干净，又拉着林墨琛的手对着墓碑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回到常青城还没到午饭时间，徐嘉予像是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力气，一直闭着眼睛靠在车窗边。
林墨琛索性熄了火，想让徐嘉予多睡一会儿，可就在这时，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徐嘉予迷迷糊糊看向车机。
“小陆医生，是不是医院有事情？”
“陆仝回家过年了，应该是别的事情。”
见徐嘉予已经醒了，林墨琛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一阵哀嚎。
【林老师！江湖救急！江湖救急！】
【什么事？】林墨琛看了徐嘉予一眼，沉声道。
【还能是什么？我落地一上车就遭到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围攻，就在刚才，大姨妈没经过我同意就给我约了个相亲！明天中午看电影！我看了半天不知道该选哪个，林老师你救救我！】
陆仝的声音既无奈又委屈，电话那头依稀还有不少女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想象到此刻陆仝被一群上了年纪的亲戚围在中间，逼着他打电话，徐嘉予笑出了声。
【诶？师母也在吗？那正好帮我参谋参谋！林老师您千万别挂电话！我能不能回去上班全看你们了！】
徐嘉予笑得合不拢嘴，“那你说说明天有哪些电影上映？”
【哪吒！唐探！封神第二部！熊出没！蛟龙行动！】
【不是亲子就是打打闹闹，就没有爱情片吗？你们是去相亲嘛！还是看爱情片合适！】
【是是是！师母给的意见准没错！我看看有没有什么爱情片。】
陆仝那边没了音，林墨琛却皱起了眉头，【陆仝！】
【啊？~】
林墨琛突如其来的叫声，让陆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林……林老师，怎……怎么了？】
【电影的选择当然是人家女孩子要看什么就看什么，不是吗？】
【诶……那万一有分歧怎么办？】
林墨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是我说，怎么会有分歧？看来你明天真是去看电影的。】
徐嘉予听到这话“扑哧”笑出声，抬手给林墨琛比了个大拇指，“哦呦，看不出来呀！原来林医生很会呀！”
林墨琛抬手想挂断电话，电话那头的陆仝像有心电感应一样再次一声哀嚎，【林老师！手下留情！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