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颖终于从办公室走了出来，看着男人的背影长长舒了口气，“这种病人以后还是……”
“欸~张主任！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当心祸从口出啊！”
刘季青两步踱到张颖身边，“咱们这些挂牌营业的，说难听点就跟坐台小姐似得，只有别人选我们的份儿，哪有我们选别人的份儿。”
“刘老师，我怎么觉得……那人还得回来啊！”
一直站在旁边的陆仝没头没脑来了句，刘季青嘴角张了又张好半天没再说出一句话，张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好了，都去忙吧，不要为还没发生的事焦虑。”
林墨琛一开口，刘季青立刻来了精神，“哦呦！咱们林主任竟然会说出这种安慰人的话，今天的太阳简直打西边出来了。
“那还不是师母调教的好？”
话刚说出口，陆仝就下意识抿住了嘴，不过想象中的冷空气并没有袭来，林墨琛已经越过他径直走向了门口。
“我说小陆啊，你们林老师什么都好，就是这恋爱脑你可千万别学，人家跟老婆认识几十年了知根知底的，你跟着学容易一无所有。”
刘季青笑着搭上了陆仝的肩膀，陆仝眼看着脸比刚才暴怒的男人还要红，吴泽笑嘻嘻接话，“就是！就是！都多长时间了，也该从失恋的阴霾中走出来了，bRo，咱们今天晚上喝酒去怎么样？”
陆仝扁扁嘴，“你还是自己去吧，师母明天做手术了，林老师还不知道回不回去呢，万一呼叫我不在又触霉头。”
这头，林墨琛牵着徐嘉予就下了楼。
“老婆，你怎么过来了？”
徐嘉予拉着林墨琛看了看，确定他没受伤才放心，她指了指鼻孔，“刚才小护士帮我剃鼻毛了，麻醉医生也跟我聊过了，我看你没回来就过来找你了。”
“不过，我刚才上楼碰见那个伤你的病人家属了，你没事吧？那人看起来气得厉害，嘴里不停嘀咕着万一他妈妈出事，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这种人你们医院就不能拒绝医治吗？那人跟不知道害怕一样，看来上回在警察局没给他教训反而害了他。”
徐嘉予絮絮叨，林墨琛轻笑。
“我曾经看到一个罕见病例，说患者大脑两侧杏仁核受损，虽然有其他正常的情绪输出，但她无法感受到恐惧。研究人员想方设法先让他害怕，可不管是放蛇，放蜘蛛，或者恐怖电影她都不会有害怕的反应，原因并不是因为她有钢铁般的意志，而是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杏仁核是人类处理恐惧情绪的中心，一个藏在颞叶下五分钱大小的斑点，却是控制人类恐惧的所在。”
“这么大点却这么重要，人类的脑袋还真是精妙！”徐嘉予看林墨琛说得郑重，随口问道，“老公，像你这么优秀的医生也有恐惧害怕的时候吗？”
本以为林墨琛会和往常一样笑着回答，可没想到林墨琛却沉默了，过了好长时间才点头。
“医学是门不确定性的科学，就像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更没有两个相同的病人，同样的疾病，同样的治疗方法，不同的人也可能有不同的结果，虽然现代医学发展突飞猛进，但仍有很多疾病尚且不能治愈，这是由医学的复杂性和局限性决定的。”
“而身为医生，即便从医几十年，对犯错和伤害病人的恐惧也永远不会消失。我曾以为面对死亡很难，后来我才意识到比面对死亡更难的是看着生命在面前消失，而你无能为力。”
徐嘉予不知道林墨琛是不是又想起了苏璐，但身为医生看到自己付出努力救治的生命在面前流逝，即使不恐惧也会失落吧。
“老公，你知道为什么网上说神经外科医生都是哲学家吗？”
林墨琛挑眉，“嗯？你从哪里看的？还有这样的说法？”
“毕竟你们每天都在掀开头盖骨，盯着140亿神经元思考‘这坨豆腐渣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林墨琛侧头闷笑，摇了摇头。
两人携手往住院部走去，却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道冷冷的目光。
*
徐嘉予的手术被安排在第二天的第一台。
一大早小李就过来cue了流程。
“小李，你们林主任呢？”
她起床就没看到林墨琛，看到是熟人索性直接开口询问。
小李笑得八卦，“林主任去手术室准备啦，嘉予姐你放心啦，林主任特意嘱咐我过来照顾你的，不要紧张哈。”
徐嘉予打着哈欠点头，可等躺到手术床上，看着两台无影灯的那一刻，心里开始有点害怕了，特别是插上导尿管后，隐隐的不适感让恐惧放大了很多倍。
她索性闭上了眼，就在这时忽然感觉冰凉的触感在手上握了握，一睁开眼就看见了林墨琛熟悉的眼睛。
“别怕。”
徐嘉予想说自己不怕，只是有点不安，可还没来得及张口就断了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渐渐回笼，只感觉有人在她鼻孔前捣鼓，她还在思考这个人到底要干嘛，就听见耳边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哦呦！老头子不要总挂着张脸嘛，平安的，平安的呀！
“墨琛的实力你操心什么呀？不是说了，瘤子拿得很干净，创口做的也很小，现在瘤子拿掉了，以后要孩子也不用担心了呀。”
“哦呦！你还说我操心，我看你才是瞎操心，你不要总在孩子面前提什么要宝宝，那是他们小年轻自己的事情，让墨琛听见了又要不高兴了。”
“哪能呀？明明是小予自己跟我讲想要两个宝宝的，说她自己过了那么多年很寂寞，很喜欢热闹的。”
……
迷迷糊糊睁开眼，徐嘉予看见了两张熟悉的脸，“外公”“外婆”还没说出口，胸口一阵反胃，“哇”的一下吐了……
林墨琛外婆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使劲儿按着呼叫铃，“墨琛，林墨琛！小予吐了……呕吐物里还有血迹……”
“妈，不用大惊小怪，有些血正常的，是麻药的原因，吐出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