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是错误的,她就像是被毒瘤所寄生的患者,早已病入骨髓。
人们眼中所认知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在世界修正力之下,所有人都在做着一场虚假而可悲的美梦,可那些梦醒了的人,睁眼看到的不是光明,而是笼罩在云层之上的黑暗。
如同猎物一般被异种虐杀,但凡聚集出现,异域便会降临而来,降下毁灭与死亡。
为了生存,只有去杀戮,这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为了反抗,去变强,也依然只能进行无休止的杀戮。
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角斗场,奴隶主们将自己压下赌注的恶魔送上战场,看着它们将那些无助而卑微的原住民们杀死,吞食,碾成肉泥……于是,满足的笑容便出现在了祂们的脸上。
耳畔的祈祷与祈求祂们充耳不闻,只是感到聒噪,为了不让他们像虫子一般跳脱,于是,更大的死亡便降临了这片独立无援的土地。
像是随手落下的棋子,压垮了一切徒劳的反抗。
如果说艾丽卡这么些年来有怎样的领悟的话,那么便是如此了。
她有的时候感到很累,远超常人的天资令得很多人都忘记了,她也只不过是个刚刚年满十八岁不久的小女孩罢了。
在这个令人看不到希望,只能苦中作乐,睁开眼对第二天的到来都没什么什么期盼的世界里,能够支撑着她走下去,并强逼着自己去成长起来,独当一面的存在,并不多。
莉莉安便是其中一个。
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一个。
可是如今就连她,也永远地离开了自己。
这段时间,她时常会有一种恍惚,自己其实是在做着一场永远都醒不来的梦,在梦里,世界一片灰暗。
为了抵御这种空虚的孤独感,她尝试着让自己忙起来。
人们常说,如果一个人总是胡思乱想的话,那么便是太闲了,不够累。
这是很好的让自己麻木,去短暂性地遗忘一切的好方法。
现在的她应该是做到了,这一路来,解决雪猿,追击楚升他们,去找到提尔,并杀死他……一刻也没有停歇。
但是一切终究是有结束的时候,该来的也终究要来。
她不清楚罗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更难以置信这个已经被吓破了胆只知道躲藏的家伙竟然一个照面就碾压了提尔,如今身处异域,想来,提尔的下场已经可以预料了。
……这么一看来,似乎,一切真的已经结束了。
楚升他们对上了罗奥,提尔也如期出现,所有人都被拉进了异域之中,不得而脱。
她迷茫的眸子望着天上的猩红之月,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接近的血眼鬼手纷纷被寒冰冻结,并在冰层的内部被焚烧,最终,晶莹的空冰雕立满了周遭。
她没有在意这些异种,只是坐在类似教堂的弥散厅中,望着在七色玻璃下身姿扭曲的怪物雕塑。
那是一只只向着苍穹伸展的手掌,密密麻麻的手掌托举着一颗巨大的眼球,延伸而下的神经鲜血淋漓,像是刚刚被剜下的一般。
哪怕只是一颗眼球,却也能够让人感受到那股邪性与畸变的扭曲,多看一眼都好像是在跟自己的精神阈值过不去。
她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雕像,也不知道这座教堂为何要供奉着这么一个一看就是邪神的东西。
但是……无所谓了。
这个世界上很多的事情其实并不需要结果,知道得越多,其实往往并不是好事。
就像是觉醒者与普通人那般。
想要获得禁忌的信息,是要付出代价的。
仿佛一个令人作呕的诅咒一般。
打破了自以为的信息茧房,却发现自己只不过是无数蜂窝般茧房的不起眼的一个罢了,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认知是最牢不可破的诅咒。
艾丽卡从长椅上站起,一步步走出了教堂。
在她迈出门的刹那,汹涌的烈焰席卷了整个建筑,自内而外,如同愤怒的巨兽一般吞噬了一切。
可哪怕明知一切毫无意义,人生这条路也依然要继续走下去,不是吗?
这或许就是属于人的韧性吧,也是我们人类在那短暂而璀璨的生命历程中所悟透的真谛。
意义是需要人去赋予的,需要我们自己去创造。
哪怕前路断绝,也要锲而不舍,杀他个天翻地覆!
是啊,哪有时间去伤心这些。
伤春悲秋的事情容后再谈,异种们还没死光呢,又怎么能在这里停滞不前呢?
“莉莉安,我会成为一名优秀的驱魔师的,证明给世界看,你的眼光绝对不会错。”
自己又怎么可能忘呢?这是一开始便定下的约定啊!
一切的开始,也注定会是一切的终止。
坚冰汇聚的重剑在她的手中延伸。
“战斗,这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
“咯吱——咯吱——”
像是钝器彼此摩擦的声音,又像是关节僵化的老人稍稍运动便响个不停的各处关节,四面八方的异响声几乎将他整个包围了起来。
提尔强行撑起自己的身子,被罗奥在进入异域的一刹那直接捏爆的头颅在重新恢复。
如今的他,只是碎了个脑袋,只不过是并不致命的重伤罢了。
虽然恢复起来有些麻烦,可也不会让他直接死亡。
可是这一份羞辱却让他感到莫大的愤怒!
“罗奥!!!”
低哑的嘶吼中,扭曲狰狞的表情覆盖了提尔的面孔。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黏稠的触手如同激射而出的长枪一般,径直贯穿了周边接近的一切异种,将它们的身躯高高挑起,鲜血四溅。
异种们徒劳挣扎着,可是却只能无望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随着致命伤口逐渐被触手上分裂开来的纤毛所扎入,并汲取着它们的养分,最终,化作了一团干瘪的干尸。
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提尔整个人的血肉如同沸腾了一般起起伏伏,一道道触手撕破了皮肤,在赤裸的表皮上蠕动着,像是一条条饥饿的蛆虫。
越来越多的血眼鬼手在向着他扑来,也随之被刺穿,成为了他身躯的养料。
直至那扭曲的血肉越来越庞大,逐渐令得提尔失去了人的形态,化作了一团海胆般的怪物。
“噗呲!”
一只尖锐的巨爪撕开了肿胀的血肉,一掌拍在了地上,整个地砖都凹陷了下去,皲裂一片。
“噗呲!噗呲!噗呲!”
接二连三的撕裂声音响起,“海胆”的身躯上出现了野兽般的四足,将身躯逐渐撑起。
一只癫狂而可恐的血色眸子在其上睁开,那眼睛像极了异种们手心处的那一只,只不过却带着属于人的愤怒与疯狂。
身躯之上的触手迅速生长,远看就像是毛发一般覆盖了身躯。
这一刻,提尔彻底陷入了疯狂之中。
常规的手段是活不下去的,唯有彻底成为恶鬼,才能觅得一线生机!
毕竟,如今异域中的所有人,可都是他的敌人啊!
他不想死,也不允许自己死在这里!
拥有着极其难杀的天赋的他,其实本质上只不过是个怕死的疯子罢了。
当罗奥一掌将他拍进雪地里,随手便能捏爆他的脑袋时,恐惧就像是决堤的洪水般淹没了他,让向来以虐杀别人为乐的他,感受到了几乎窒息的战栗!
对方会不会像自己虐杀其他人那般折磨自己?
会的吧?一定会的吧?!
他们都是疯子……都是疯子!
……
“提尔,你要做一个坏孩子哦!”
“啪!啪!”
一道道血红的鞭挞印子在小男孩的后背上绽开。
“爸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打我……”
“哈,提尔,你不乖哦,要知道,犯了错误,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
“来,提尔,不要反抗,爸爸这只是在纠正你的错误,爸爸是爱你的啊!”
如同恶魔一般的声音在身后回荡,已经被打得没有力气动弹的小男孩只是面朝地瘫倒着,眼里是麻木的昏暗。
这个世界,烂透了……
“对,就是这样,为什么要反抗呢?”
自己为什么要活在这样的世界里?这里根本就不是人间,只是地狱而已……
“啊!提尔,你的皮肤真的很嫩呢,真是抱歉啊,爸爸竟然让它破了这么多的口子。”
粗暴的大手掐在皮肉上,本就一片青紫的背部更加伤上加伤了起来。
这样的混蛋,为什么不去死呢?所有人,都去死好了……
“爸爸要来喽!提尔!!提尔!!!”
括约肌被撑开,身体异物进入的感觉也早已让他习以为常了。
小男孩瘦小的身躯随着每一次的进入而颤抖,泪水早已流干了,嗓子也早已沙哑。
可是却没有任何人来拯救自己,没有任何光明在自己昏暗的人生中亮起。
神也好,人也罢,没有任何的回应……
被打得骨裂的手臂被掰到了背部,剧痛令得他昏暗的意识骤然清晰了些许,可随之而来的麻木感却是比死亡还要令人绝望。
自己为什么不死呢……
是啊,只要死掉了,就好了啊!
耳畔似乎响起了女人那温柔的声音。
“提尔,我的孩子,你一定要用力活下去,不要死,千万不要死,你是妈妈留在人间最珍贵的珍惜。”
可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余光中,地下室角落里已经腐烂的尸体上,几只老鼠大快朵颐着,蛆虫蠕动个不停。
……就算是她,也已经死了啊!!!
他突然感到一阵反胃,很想吐,可是一张嘴,却是一口口的血水。
他的内脏已经开始出血了。
但是身后的男人却越来越兴奋,看着手里逐渐被玩坏的提尔,如同恶魔般的笑声在整个地下室回荡。
谁能……无论是谁也好,哪怕是地狱中的恶鬼,杀了他,杀了他……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
“噗呲!”
男人的动作停住了,整个地下室突然一片安静。
“噗呲!噗呲!噗呲!”
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肉体被刺穿的声响。
越来越快,越快越快……
“噗通!”
直至早已千疮百孔的尸体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天花板吊着的昏暗灯光下,蠕动的触手在小男孩的背上舞动着,像是张开风向自由的翅膀,却残破而狰狞。
“爸爸……爸爸?”
眼神空洞的小男孩撑起身子,回头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的尸体,脸上满是迷茫。
“爸爸,你怎么倒在地上了?看,提尔很乖的,提尔真的知道错了,爸爸……能不能不要再打我了……”
可是地上的男人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小男孩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很是不解。
他看着男人身上的洞穿伤口,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大笑。
然后他就笑了。
沙哑而扭曲的笑声,回荡在房间中,却永远也传不到地下室以外的世界。
“你……死了啊……原来,连你也是会死的啊……”
像是后知后觉,也像是对于如今的现状无法理解,但是不管如何,自己……自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真好啊,恶魔死掉了呢,可是又是谁杀死他的呢?
是正义的超人吗?还是听到了他心中祈祷的厉鬼?
“真的……真的……感谢您的慷慨呢……”
骨裂的手臂不再疼痛,后背的伤口逐年愈合,酥麻一片。
他从木桌上跳下来,赤脚踩在地面上的血水中,走过了男人的尸体,甚至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一路,来到了角落那腐烂的尸体前。
老鼠们被靠近的小男孩吓跑,发出了“吱吱”的急促叫声。
小男孩拉住了女人的手,也不在意上面已经开始腐烂了的皮肤直接黏连在了他的手上。
“妈妈,他死掉了哦,我们自由了,我们可以离开了,妈妈……”
可是女人也没有回应他。
“妈妈,你说过,外面的世界有无边无际的草原,有蔚蓝色的大海,有起伏的像是一样的山峦……妈妈,走吧,我们一起去看吧……”
他疑惑地望着尸体。
“妈妈,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尸体腐烂的恶臭在他的鼻翼盘旋。
他叹了口气,松开手,女人的手掌垂下,连带着几只蛆虫被弹飞了出去。
“原来,你真的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