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走出了院子的骆家主,却突然脚步一顿。
感觉怪怪的。
就像一股阴风从后面袭来,让他略微的有点喘不过气。
他下意识抱紧双臂,左顾右盼一番,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兴许只是错觉吧。
“呸,真晦气。”
他转头对着院子啐了一口。
脸上哪还有方才的温和与耐心。
只有满满的嫌弃与不耐烦。
结果又闻到自己一身的臭味,差点yue出来。
赶紧转身迫不及待离开了。
恶心死了!!
妈的。
骆家的赔偿很快就到位了。
每家五百两纹银,外加出钱把死者下葬。
每个打捞队的成员十两银子加医药费。
里里外外处理得非常好,无可指摘。
百姓们再有怨言,此时也说不出来了。
毕竟这天灾人祸,骆家也不愿意桥塌了。
至于剩下的那些浮尸,通知了县衙后,县衙张贴告示,让所有家中有失踪人口的都来认尸。
兴许能找到家人。
若是最后无人认领的,归宿也就只有乱葬岗了。
当然,这些吴秋秋并不关心。
晚上,她把安安哄睡着。
娘亲站在旁边看着吴秋秋哄睡,满眼的慈爱。
“姐姐......”
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安安闭上了眼睛。
吴秋秋给他掖掖被角,并没有把灯吹灭。
那五百两银子,安安一个人花的话,足够他读书赶考,未来娶媳妇,还能买个两进的院子。
只是她要找个靠得住的人给安安保管。
否则将来她走了,这么小个孩子只怕守不住这些钱。
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懂。
只是这钱该找谁来保管呢?
吴秋秋摇了摇头,暂时还找不到合适的人来保管,那就她先保管着。
她转身看着,看着站在旁边的女人。
“秋秋,你要去哪里?”
“等人。”
吴秋秋说完,关上了门。
也将女人的目光关在了门后。
今晚灵堂已经布置好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来。
死人的太多了,大家也分身乏术。
漆黑的棺材里,放着便宜爹爹的尸体。
吴秋秋上了三炷香。
然后跪在棺材前守灵。
今晚,子母煞应该是会来找她的。
她要等。
守灵,也当是替原身守的吧。
守至半夜的时候,院子的大门忽然就关上了。
泥水一点点从门缝之中渗了进来。
那股阴冷的感觉一袭来的瞬间,吴秋秋就意识到,子母煞果然来了。
她心中的一些疑惑,也能解开了。
只是子母煞存在,随着时间过去,她的记忆也会慢慢的淡去。
最后只剩下执念。
那就是复仇。
她可能会忘了当初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要报仇。
现在的母煞,应当还保留着神智。
所以,吴秋秋才有把握,她今晚会来。
此时母煞果然来了。
吴秋秋并没有起身,只是往火盆了加了些黄纸。
阴风吹起吴秋秋的头发丝。
她稍稍闭起了眼睛,微微侧头,有所感应一般:“你来了啊。”
地上的泥水好似有意识一般,朝着吴秋秋的脚边蔓延而来。
同时其中好像还藏着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是母煞。
它慢慢地变得立体,就像一个人从地上拔地而起。
然后站在了吴秋秋的身后。
母煞抱着子煞,冷冷看着吴秋秋。
“你说帮我,怎么帮?你如果骗我的话,我必定会杀了你的。”
在她说出杀了吴秋秋的时候,那阴风更加恐怖,里面就像夹杂着黏腻的泥水一样。
吹过吴秋秋,便感觉身上抹了一身的泥。
黏腻得身子都湿哒哒的。
这虽然是毫不客气的威胁,但是吴秋秋只感觉到了浓浓的恨意和绝望。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你的诉求呢?”
吴秋秋却问道。
“要骆家满门皆死。”母煞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们死了,你和你的孩子,也会永远被留在这方天地,永世不得超生的。”
吴秋秋垂眸看向自己的脚尖。
如果母煞的目的达成,那她也就会成为这里的地缚灵,永远离不开。
就像当初的阴娘娘,虽然报仇成功了,但也永世不得超生。
“那又如何?若是骆家不付出代价,我遭受的算什么?这世上当真没有公道可言了吗?”
母煞越发激动起来。
身子颤抖,泥水便簌簌地往地上流下来。
“有。你问我有没有公道,我给你要的公道,骆家人该死,我和你一样的想法,你先别激动。”
吴秋秋起身,走到了母煞的面前。
许是看到吴秋秋那双清冷的眼睛,母煞在面对这个小丫头的时候,却古怪地冷静了下来。
“当真?”
“当真。”
吴秋秋笃定地点头。
她是为解决阴娘娘的仇怨而来。
也是为了杀死这个世界的徐老怪而来。
作为牵扯其中的骆家人,永远走在作死的前线。
或许是刻板印象,吴秋秋先入为主,认为骆家此次也不无辜。
他们对母煞做的事情,必然是天怒人怨。
否则不会滋养出如此强大的怨气。
不说别的,光是杀了一个孕妇,就已经令人发指。
在此之前,骆家肯定还做了别的事情。
“你可以告诉我吗?”
吴秋秋问。
母煞眼中渐渐涌起血腥。
“他们,他们......”
身子再次开始颤抖。
光是回想那些事情,就足以让她失控。
察觉到母煞情绪激动,正在母煞怀里吃奶的子煞略显不安地抬起了脑袋。
张嘴咧开钢锯一样的牙齿,发出尖锐的嚎哭声。
母煞一惊,逐渐回过神来。
“小宝乖,娘亲在,不怕不怕哦。”
她抱着子煞轻轻摇晃,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慈爱。
子煞还是不停啼哭,手脚并用地挣扎。
母煞一瘸一拐地晃动,安抚子煞的情绪。
吴秋秋忽然发现母煞走路的姿势,十分怪异。
她定睛一看,发现母煞的四肢居然都被折断了,被水泡了很久,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是依稀能辨别,生前那些地方全是伤。
淤青留下的地方都已经溃烂了。
由此可见,母煞在死之前,一定经受了非人的折磨。
她握了握拳头,耐心地等着母煞哄孩子。
待子煞情绪平复,母煞才抬起头。
“我的小宝,在肚子里的时候还没有成型,就被他们折磨......”
“哈哈哈哈哈。”
阴厉的笑声喊着无尽的怨恨。
吴秋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孝衣,垂眸等母煞情绪的宣泄。
等母煞笑完之后,才开口:“骆家人吧?”
仅是这短短几句话,吴秋秋大致已经猜到了大致的情况。
她不是窥视人隐私的变态。
有的话若是说出来,只会让母煞更痛苦,更无法自拔。
既然已经猜到,吴秋秋便打算不让母煞再会想起那种痛苦。
这也是她仅有的一点善意。
“算了,别说了,我不听了。”
母煞猛地抬头看着吴秋秋,脸上血泪挂着,欲掉不掉,浑浊的瞳孔里,却满是震惊。
吴秋秋为何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但是,她从吴秋秋尖尖的孝帽之下,觑到了吴秋秋的半分神色。
忽然就明白了吴秋秋的想法。
是,善意。
是活着之时从未感受到的善意。
“你,不想知道骆家人对我做了什么吗?”
“不想了。”
吴秋秋跪到地上,用笔在桑皮纸上临摹着什么。
时不时地看见母煞的身形。
母煞浑身赤裸。
必是死的时候,被人扒光了衣服。
这才死了也是这幅模样。
伤害她的人,又是何其残忍呢?
母煞脸上的烂皮抖动了几下。
怀中子煞不安分地拱了拱。
“那你此时在画的是什么?”
“衣服。”
吴秋秋头也不抬地说道。
桑皮纸上,衣服已经画好了。
吴秋秋举起纸:“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母煞神色动容。
这是为她画的衣裳。
深深吸了一口气,膝盖一弯,跪在了吴秋秋面前。
“奴没有名讳,只有花名为慧娘,谢谢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