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的极致深寒从沧月体内轰然爆发,这一次寒气并非扩散,而是如同有生命的白色巨蟒缠绕向那庞大的白玉骨龙,令人牙酸的冻结声密集得如同暴雨击打琉璃瓦,白色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瞬间覆盖了璞玉般的骨骼上的每一个关节和每一根狰狞的骨刺。
巨大的龙躯在百分之一秒内就被强行拖入了绝对的静止,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片刻的死寂之后,那被约束到极致的寒冷才如同冲击波般无声地扩散开来。视野所及的一切都变得白茫茫一片,空气中每一粒细微的水分子都在瞬间被掠夺了所有热量,凝结成极细的的冰晶粉尘,形成一片极寒霜雾。时间仿佛也被冻僵了,只有巨龙的颅骨上两只巨大的黄金瞳死死地盯着沧月,时明时灭。
沧月提起了手中那柄仿佛枯焦树枝般的黑色长枪,枪尖在弥漫的冰尘中折射不出任何光亮。她的步伐很稳,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疲惫,自漫长的沉睡中苏醒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连续地释放这种足以将整座城市拖入冰河世纪的伟力,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以少女纤细的身姿,要去终结一尊古龙的身躯,这画面充满了荒谬的不协调感。但的确仅有她,或者说她手中那柄名为“命运”的枪,才能真正威胁到这头巨龙。
她的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悲伤。或许是为了这曾经尊贵的古龙死后不得安宁的命运,或许是为了这无止境的争斗与毁灭。
但下一刻,世界仿佛明亮了。
光芒并非来自天空,而是源自波塞冬船身之下的幽暗海沟,一个巨大到令人战栗的白色旋涡毫无征兆地破开了万顷海水,悍然出现在船身下方!它的规模是如此恐怖,以至于庞大的波塞冬在它面前都仿佛只是漂浮在碗沿的一粒微尘。炽烈到无法形容的白光瞬间吞噬了方圆百里的每一寸海域,将一切染成了绝对的纯白,光线甚至扭曲了空间,让人的视觉彻底失去了意义。
沧月冰封的瞳孔剧烈收缩,即便以她的心志在这一刻也感到了措手不及的惊悸。她根本没想到,这头龙骨在被完全压制的情况下,竟然还能...
不,不对!并非此刻才发动!在他们所有人将注意力集中在围攻、压制这具龙骨之时,甚至可能更早,在他们开始进攻之前,这狡猾的东西就已经在暗中调动那庞大的能量,于深海之中悄然酝酿这毁天灭地的一击了!
它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愤怒,甚至那被压制的姿态可能都是伪装,都是为了拖延时间,为了掩盖这真正杀招的完成。它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逐个击破,而是要将整个波塞冬,连同其上所有的人一起化为宇宙的尘埃!
“黑月!”沧月猛地回头,清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急促。她需要时间,需要有人能挡住这毁灭洪流哪怕一瞬,让她能完成对眼前龙骨的终结!
几乎在光芒亮起的同一瞬间,甚至比沧月的呼喊更快,黑月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镜瞳的能力在他意识到危机之前就已疯狂运转,将下方那恐怖的,能够引发全球性灾难的力量化作数据流强行塞入他的脑海。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顺着脊椎冰凉地滑下。
挡不住,没法挡住,就算他处于全盛时期,甚至再强上十倍,面对这种规模的伟力,也如同螳臂当车。
也许所有人都会死,连同这片海域一起被彻底蒸发,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铁钉砸进他的心脏。
但就在这绝望如同冰海般淹没而来的下一秒,一种更加疯狂,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嘶吼,猛地从他心底最深处炸开。
“沧月...”黑月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他回头看了一眼破军等人,又看向沧月,“做你该做的事。”
话音未落,他周身上下的冥元素轰然爆发,不再是以往那种吞噬一切的黑暗,而是如同被点燃的黑色火焰!
“我操!黑月,你他妈要干什么?!”破军的吼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恐慌。他清晰地感觉到,黑月周身的气息正在以一种惨烈的方式疯狂燃烧,那是点燃了异能本源,不惜一切代价换取最后力量的征兆。可面对下方那轮如同太阳般巨大的白洞,这点燃烧自我换来的力量无异于杯水车薪,甚至可能连稍微阻延一下都做不到!
“闭嘴。”
黑月的回应却异常平静,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计算好的事实。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下方的白洞之上,镜瞳的能力运转到了极限,眼中的金色火焰都开始破碎。
“带他们走,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他的语速很快,却清晰无比,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那片光辉中捕捉到了某个稍纵即逝的破绽,语气里混进一丝近乎自嘲的冷笑,“我的镜瞳已经看明白这家伙是怎么出招的了,但跟这傻逼数值差得太他妈多了,纯粹的能量对轰我耗不过他。可如果我直接撞进去从内部把它点爆,应该能争取到足够沧月戳死那玩意儿的时间。”
“你他妈别发疯啊!”破军的吼声几乎变了调,带着绝望的嘶哑,可他心里清楚拦不住了。黑月这家伙就是这样,平时看着脾气巨差又嘴贱,可一旦认准了什么事,疯起来连命都会抛到后脑勺去。
“这回可能真要英勇就义了。”黑月抬手随意地擦了擦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他侧过头,目光短暂地扫过愣在原地的三月和四月。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戏谑或狂傲,只剩下一种极致的疲惫,和一丝或许可以称之为嘱托的东西。
“以后别他妈再乱跑了,再让人抓去做成傀儡可就没第二个冤大头去救你们了。”他顿了顿,最后几个字几乎轻不可闻,却重重地砸在三月的耳膜上,“将来记得把九月和十月找到,看你们的了。”
三月猛地张开了嘴,胸腔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滚烫又窒息。他和黑月之间从来就不是什么融洽的关系,训练场上的无数次被碾压式的暴打,黑月那毒舌又刻薄的评价,都让他憋着一股劲想要证明自己,想要超越对方。面对黑月,他总是下意识地绷紧全身,充满了不自在的好胜心。
可此刻,所有哽在喉咙里的话都化作一股尖锐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烫得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道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别去,哥...”四月的声音带着哭腔,比三月更快地做出了反应。她猛地向前扑去,伸出手想要抓住黑月的手臂,试图拦住他这近乎自杀的行径。
漆黑的火焰在这一刻冲天而起,瞬间将黑月的身影彻底吞没。四月伸出的手,最终只触碰到了那冰冷的火焰边缘,指尖传来一阵刺痛,被迫缩了回来。
黑月踏碎大地跃空而起,如同希腊神话中那个以蜡封羽做翼的伊卡洛斯,他张开双臂,黑色的火缭绕在他的双翼上,让双翼比平时看起来大了数倍,翼和身组成巨大的十字,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接着,他的身影向下坠落。
不,不是坠落,而是俯冲!
漆黑的火焰在他身后拖拽出长达数百米的轨迹,宛如一颗逆射向太阳的黑色流星,漫天尚未消散的冥元素黑雾如同受到君王的召唤疯狂地向他汇聚,跟随着他一同向下冲击,那景象就像将整片黑色的天空拽了下来,一同砸向那创世之日!
但下一刻,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攫住了黑月俯冲的身形,那力量并非冲击,而是一种强横的拖拽,硬生生将他那义无反顾冲向白色太阳的势头戛然中止。他整个人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向后抛飞出去,周身那燃烧着体内能量的黑色火焰在这突如其来的干扰下,如同被狂风吹拂的烛火,剧烈摇曳后骤然溃散了大半。
“怎么回事?!”黑月在空中强行扭转身体,堪堪稳住失衡的姿态,熔金般的瞳孔再次燃起惊疑不定的火光。刚才的感觉和先前金老板发动的攻击截然不同,并非那种排斥性的空气炮,更像是一股源自后方的巨大吸力,将他强行拖离了毁灭的轨道。
“收起你玩命的把戏吧...白白送死没有意义。”一个像是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仿佛贴着耳廓响起,又像是直接回荡在他的脑海深处。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黑月浑身猛地一僵,骤然回头,视线恰好撞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他从未见过的黄金瞳。
那双黄金瞳像是两枚经过淬炼的金色水晶,在那金色水晶的最中央,是一道像是注入了流动的水银一般,呈现出流体金属质感的竖瞳。
这双眼睛正平静地,甚至带有一丝审视意味地注视着他。
三月猛地从地上弹起,瞳孔因震惊而急剧收缩,死死地盯住天空中那道不知何时出现的身披宽大黑色斗篷的身影。那身影悄无声息地悬浮在那里,仿佛他一直就存在于那片虚空,与阴影融为一体。
“他怎么会在这里?!”破军的惊呼声在一旁炸响,声音里充满了比面对骨龙时更甚的惊骇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心理阴影。
“你怎么会认识他?!”三月猛地扭头看向破军,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不解。
“我他妈当然认识他!”破军几乎是低吼出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下意识地捏紧,好像回忆起了某段极其不愉快的经历,“这家伙差点弄死我两次!”
在这道身影骤然显现的刹那,一股极致森寒如同无形的冰针直接刺入了黑月的四肢百骸,他体内那原本因燃烧生命而近乎失控的力量在这股寒意的强行介入下瞬间熄灭,如同烧得正旺的熔炉被整个扔进了北冰洋的海沟最深处。
黑月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一种力量被强行抽离的虚脱感与刺痛感同时袭来。他身后那对由冥元素构成的黑色巨翼和身后如同乌云般的黑雾,都如同被戳破的气囊般剧烈坍缩,那滔天的黑色火焰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骤然溃散。只剩下几缕稀薄黯淡的黑色火苗在他肩胛骨的位置不甘地跳跃了几下,最终也彻底湮灭,化作几缕青烟消散。
黑月抬起头,凝视着眼前这双诡异的黄金瞳,虽然完全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但从其出手阻拦自己送死的行为来看,至少暂时不像是敌人。
“你...是什么人?”黑月的声音带着力竭后的沙哑和深深的警惕,黄金瞳仔细打量着对方,试图从那宽大的斗篷下找出更多线索。
“奥丁安排我留守于此,正是为了防备缪尔五世留下的隐患。”黑衣人微微抬首,兜帽的阴影稍稍褪去,更清晰地露出那双流淌着水银般光泽的金色瞳孔,和瞳孔四周细密的银鳞。
“我名为——”
“钢神·恩利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