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我摸上水果刀把的那一秒——
“砰！”
一声巨响，木门被人狠狠踹开。
呼啸的夜风随着房门打开一股脑涌了进来，它们带着盛夏的燥热，却又裹挟着某种说不清的凉意，尽数捶打在我的身躯上。
我握着刀的动作一顿，下意识转身抬头看去——
月光如银河倾泻，在满室黑暗中劈开了一道银色的通路。
在这道柔和的月光里，站着一个纤瘦的身影。
我眯起双眼，隐约认出了眼前人——
是那个黑发女孩。
她逆光站在那里，让人看不清神色。
我只能看到，银辉为女孩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发梢仿佛缀着细碎的星光。
黑发女孩穿着简单的草绿色长裙，被吹来的夜风微微刮起，衣摆上似乎还有着可爱的白色蕾丝边。
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绸缎般顺滑，尽数垂在脑后，额前的刘海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鬓边的碎发也并不安分。
我眨了眨眼，突然觉得眼前人有些可爱。
正是这样的景象，极致的美丽、漠然的气质配上极其反差的表现，让我觉得眼前的一切不再是虚妄，而是真正存在的——
仿若神明降世，游戏人间。
我的喉咙干疼，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你……”
我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靠近女孩，却又紧急停住了脚步，神明是不允许别人靠近的……
我敏锐地察觉到黑发女孩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被完全看透了——
所有的痛苦、绝望、麻木，恨意，都在黑发女孩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但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害怕。
因为她的视线太干净了，没有怜悯，没有嫌弃，没有狂热，没有任何情绪。
我很喜欢。
——————
黑发女孩走进了客厅，也是在这时，我的父母从楼上冲了下来。
“站住！”父亲警惕地举起了手上的枪，“你是什么人？”
母亲站在他身后，看见是个小孩子大大松了口气，她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小孩子而已，看你这样子。”
黑发女孩连余光都没分给父亲半分，只是看着角落里的我。
下一瞬，黑发女孩抬手，指尖在月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
随着这个动作，两张泛着微光的纸条从她袖中飞出，如同被月光牵引的蝶，轻盈地贴在了我父母的额头上。
两人瞬间僵在原地，父亲脸上还保持着狰狞的表情。
下一秒，两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整个客厅安静得可怕。
我怔愣地看着这一切，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月光透过破碎的门框洒落，在少女周身形成一圈朦胧的光晕，我看着女孩走到了面前。
“愿意跟我走吗？”
黑发女孩伸出手，她的声音很轻，却如惊雷般在我耳边炸响。
看着眼前女孩白皙的手腕，我的嗓子哑的厉害：“我……我不知道……”
我想要冷静下来，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随着大把眼泪落下，我终是泣不成声。
黑发女孩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并没开口打扰。
“为……为什么？”我尽力压下啜泣，哽咽着开口。
黑发女孩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终于有了点符合年龄的稚气。
“因为，”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我的心中，“我听见了你的哭声。”
“我想，你需要我。”
我眼眸微睁，只觉得心中有个东西彻底被打碎，月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明亮，我甚至能看清女孩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女孩眼尾微微上挑，瞳孔黑得纯粹，却又在月光下折射出碎银般的光泽。
我的呼吸似乎停滞了。
我颤抖地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黑发女孩的掌心。
黑发女孩的手很暖，这份温度透过我们相触的掌心传到了我的心里。
在这一刻，夜风似乎也变得温和起来。
“……好。”
我哽咽着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顿了顿，突然不再压抑，痛哭出声：“我跟你走！求你，带我走！”
“求您选择我，带我走吧！”
我如同每次祷告那样，毫不犹豫地重重跪在了地上。
我将手高举头顶，双手合十间仍旧死死握住面前女孩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低下头，鼻尖流动着女孩身上似有若无的草木香味，内心感到无比安心。
月光在这一刻达到最亮，将我们的身影投在墙上，交叠成一个完整的剪影，像是某种古老的祭拜仪式。
等到我稍稍平静了情绪，黑发女孩的声音平稳地传进我的耳中。
“我的名字是艾薇拉。”
“你呢？”
“……德沃蒂·巴特勒。”
黑发女孩挑眉：“devotee？狂热的信徒——你父母是信教者？”
因为斯内普为她选择名字的原因，艾薇拉在听到别人的名字后总是会最先联想到本来的意思。
我垂眸：“不，他们是骗子。”
艾薇拉扫了一眼我身上的伤势大概便明白了我的生存环境，她轻声开口：“跟我先离开吧。”
艾薇拉将手从我手里抽出，率先迈开脚步。
我却没动，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另一边倒下的父母身上。
艾薇拉察觉到我的犹豫，转身询问道：“怎么了？”
我伸出手，缓缓指向父亲的身体：“他们，他们……”
艾薇拉：“晕倒了而已，我可以随时让他们醒来。”
我抬眸：“只是晕倒？”
艾薇拉捕捉到了我眼里的不甘心，她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怎么？想要报仇？”
“希望我替你杀了他们？”艾薇拉凑近我，黝黑的眸子望进我的眼底。
我一愣，杀，杀人？
我本能地对这个词语感到恐惧，可偏偏又不得不承认——
我刚刚竟然真的是这样希望的，也差点就付出了行动。
我想，杀了那两人。
艾薇拉轻笑一声，语气平静：“小姑娘，你很贪心啊。”
我瞳孔一缩，像之前面对父母的怒火时那样再次下意识跪下：“对不起！您别生气，对不起……”
我抱着头，不住地重复着：“别打我，求您，您别生气……”
看着我的样子，艾薇拉的眸子闪了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您别生气……”
艾薇拉垂眸，打断了我的呢喃：“贪心有时候，是好事情。”
“人啊，只有拥有渴望和想拥有的东西，才能活的有动力。”
艾薇拉上前几步，看着跪在地上的我：“你的贪心，会促使你强大起来，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艾薇拉移开视线，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地板，她轻轻抬手指向我的父母，话语中带着蛊惑——
“你看，那些困住你的，在我手里不值一提。”
“我助你逃离这里，是因为我看到你身上有我欣赏的地方，但——”
“想杀他们？能不能杀了他们？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帮你。”
我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艾薇拉。
艾薇拉收回手，转而轻轻抚摸了下我的脸颊：“我只会救你一次，至于以后，我希望你由你自己来拯救。”
艾薇拉弯下腰看我，草木香味瞬间包围了我的周身，我有些无措的咽了咽口水。
艾薇拉：“记住，我不是大发善心来救你，你选择跟我走就要拥有可以被我利用的价值。”
“我的手下，不留无用之人。”
“明白吗？”
我眨了眨眼，眼中的茫然逐渐被坚定取代，我终于敢直视艾薇拉的双眸，重重点了点头。
艾薇拉勾起嘴角：“那么，我们该回家了。”
这一次，我一脸坚定地起身，跟在艾薇拉身后走向大门。
夜风卷着门外银莲花的花瓣，穿过破碎的门框，连带着花香一起送到了我和艾薇拉的身边。
走出洋楼，我有些纠结地出声：“艾薇拉，我可以这么喊你吗？”
艾薇拉：“当然。”
“我，我想逃离这里，彻底摆脱这里，我想……”
“换个名字。”
“您能为我选择一个名字吗？”
我的眼中蓄满了期待。
艾薇拉一愣，眼中思绪渐渐复杂：“起名字吗？”
艾薇拉其实很排斥认真起名字这种事情，她担心自安的事情会再次上演，万一她就是命格太硬，会因为名字给别人带来厄运呢？
可面对德沃蒂这么一个小姑娘，艾薇拉又不太愿意随口取一个敷衍的名字。
艾薇拉沉默了，我咬了咬下唇，已经察觉到了艾薇拉的为难。
我和艾薇拉一同出声：
“对不起我——”
“让我想一想。”
我立刻闭嘴，继续期待地看着艾薇拉。
二人一时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教堂的午夜钟声，而我的耳边，是艾薇拉再次响起的声音——
“斐·克林顿，怎么样？”
“斐（Fay），意为仙女，你的父母既然想把你培养成信徒，我就送你这个名字。”
“你可以成为仙女，自己信奉自己。”
斐这个名字拼写极其简单，寓意也很笼统，应该不会再给人带来灾难了吧。
艾薇拉转身看向我：“我想，或许你会喜欢？”
我抬眸，入目便是艾薇拉的瞳孔。
只是这一次，她漠然的眼中带上了一丝柔和。
我眼眸微睁，有些呆滞地点了点头。
“好……”
“我，我很喜欢……”
夜风吹拂中，艾薇拉清丽的嗓音落在我的耳中，恍若来自天堂的圣歌。
——————
1990年7月6日。
在无数次的祷告后，德沃蒂为自己选中的神明用那双漠然的眼睛，向她洒下来一份悲悯。
在盛夏的晚风中，斐·克林顿听到了神明为她赐下的圣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