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艺术中心。
嘈杂的喧嚣声和令人心悸的恐慌感随着宾客们的离去而暂时平息,留给现场工作人员们的是一地狼藉和更加沉重的工作压力。
张经理抱着那个装着假戒指的保险手提箱,如同抱着救命稻草般,也如同抱着一颗定时炸弹,心中忐忑但依旧脚步匆匆地赶往顶楼领导的办公室。
在走廊拐角,他正好撞见了同样一脸愁容、准备去向领导汇报裴家愿意承担损失“喜讯”的李经理。
“老张!”李经理看到张经理怀里的箱子,眼睛一亮,压低声音急切地问:“戒指……真找到了?”
张经理脸色极其难看,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找是‘找’到了……但是……”
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才凑到李经理耳边,用气声飞快地说句话。
“什么?!”李经理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他一把抓住张经理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你……你手里这个……难道不是……”
张经理痛苦地闭上眼,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他举起箱子,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只能先这么应付过去了,不然我们俩都得滚蛋。”
李经理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刚以为抓住了裴家这根救命稻草,结果转头发现这根稻草是纸糊的,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裴淮是什么人?裴家现在的掌舵人!要是让他知道拍卖行用一个假货糊弄他,根本没有找到真戒指,还要他承担所有损失……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俩别说饭碗,恐怕人身安全都成问题。
“你……你糊涂啊!”李经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经理,压低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怎么敢拿这东西去交差。”
“我能怎么办!”张经理也急了,额头青筋暴起:“现在这种情况,戒指丢了是死,舆论爆炸是死,只有拿着这个‘已经找回来’的戒指去交差,才能暂时保住饭碗,轻易网络上的‘闹鬼’风波,我们也才有时间去查真戒指的下落!还有,你反应这么大干嘛,你还不知道我吗?要是这戒指一眼就能看出来,我怎么可能拿去交差。”
李经理嘴唇嗫嚅,随即重重叹了口气,把张经理拉到一旁的小房间里,开口道:“裴淮刚才可亲口说了,裴氏愿意承担今晚的一切损失,可条件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这枚戒指,让我们一旦‘找到’,立刻通知他,他要买!”
“什么!”张经理闻言大惊失色,他就说李经理怎么这么焦虑,裴家的鉴定师可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啊!
两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空无一人的小房间里面面相觑,冷汗直流。
“现在……现在怎么办?”李经理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张经理看着怀里的保险箱,眼神闪烁不定,最终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还能怎么办?只能赌一把了,赌这枚戒指能以假乱真!”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我们先把裴家愿意承担损失的好消息告诉领导,稳住局面,暂时先不对外张扬。然后,你立刻去安排‘可靠’的鉴定师,对‘找回’的戒指进行‘内部鉴定’,记住,一定要是‘内部’人,结果必须是‘真品无误’!”
李经理明白了张经理的意思,这是要强行把假货坐实成真品。
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这……这要是被发现了……”
“被发现也是以后的事。”张经理咬着牙,劝说道:“现在不这么做,我们立刻就得完蛋!至少,先把今晚的危机度过去?拿到裴家的赔偿款,稳住舆论。至于真戒指……等这个风头过去了,我们再想办法暗中追查。还有宁家那边要的委托人信息也先给他们,说不定他们能帮我们找到真戒指的下落!”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们两个人的职业生涯,甚至可能更多。
张经理抱着沉甸甸的保险箱,李经理跟在后面,两人怀着赴死般的心情,推开了领导办公室厚重的大门。
里面,脸色比锅底还黑的领导正对着电话咆哮,显然也被网络风暴搞得焦头烂额。
“领、领导……”
等领导挂断了电话,张经理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发飘:“戒指……我们……我们拿上来了!”
他将保险箱小心翼翼地放在办公桌上,如同放下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领导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锐利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带着审视和怒火。
张经理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开始汇报:“领导,事情是这样的,戒指真的找到了!并没有失窃,当时现场太过混乱,空调坏了,风吹得太大,把杂物吹到了空中,引起恐慌。戒指在慌乱中被不小心碰落在地毯上,又被杂物遮挡了。后来被宁家那位小小姐无意中捡到,她年纪小,一时没反应过来,得知是拍卖品后宁总就带着她把这枚戒指交给了我。”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信,手心却早已被冷汗浸湿。
这个说法漏洞百出,但在当前这种焦头烂额的情况下,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真相”总比戒指真的神秘消失了更能安抚人心。
尤其是安抚并没有关注拍卖会现场的领导,而且现场除了二楼走廊的监控,其他监控都莫名坏了,真相是什么也没人能知道。
李经理紧接着补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汇报了另一个消息:“领导,还有件事,我在电话里简要汇报过,就是裴家的裴总,裴淮先生,在离开前亲自找到我。他表示,裴氏集团愿意全额承担因今晚的混乱造成的一切损失!”
领导紧锁的眉头终于微微动了一下,这无疑是个能极大缓解拍卖行压力的好消息,可哪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领导目光炯炯地看着李经理。
“但是。”
果然,李经理话锋一转,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裴总有一个非常明确且强硬的条件。他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买下这枚戒指,要求我们一旦确认戒指找回,必须第一时间通知他,他要立刻完成交易。”
办公室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领导的脸色变幻不定,目光再次聚焦在那个小小的保险箱上。
裴淮的态度如此急切强硬,他虽然没有在拍卖会现场,可也听说了当时裴家所在的包厢和宁家所在的包厢在争着抢拍这枚戒指,现在裴淮甚至不惜承担巨额损失也要拿到这枚戒指,戒指的价值恐怕远超他们的预估。
张经理见状,立刻按计划抛出“缓冲”方案:“领导,裴总这边态度坚决,我们暂时也不好直接拒绝。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先稳住他?就说戒指虽然找回来了,但毕竟是委托人的物品,又出了这种事,按照流程,我们需要先征询委托人的意见,看他是否愿意再次出售以及接受裴总的报价?这样也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也显得我们尊重委托人的意愿,程序合规。”
领导沉默了几秒,手指在桌面上烦躁地敲击着。
网上的舆论风暴还在发酵,今天来拍卖会的其他客人也得一一去安抚,裴家的赔偿是及时雨,但裴淮的要求又是个烫手山芋。
他最终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张经理的建议,同时厉声训斥道:“你们两个办事不力,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安保怎么做的?现场管理混乱不堪!要不是裴家愿意兜底,你们就等着卷铺盖滚蛋吧!后续处理再出半点差错,谁也保不住你们!”
张经理和李经理连声应着,额头上沁出的冷汗都不敢擦。
虽然挨了骂,但二人心里都稍微松了口气,领导这一关算是暂时混过去了,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老李!”领导沉声下令:“你立刻去联系鉴定部门,让他们派最可靠、口风最严的鉴定师过来,连夜对这枚戒指进行内部鉴定,我要在最短时间内拿到确切的报告。记住,是‘内部’鉴定,结果出来前,任何风声都不能泄露!”
“是!领导!”李经理心中一凛,知道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步来了,他连忙应声,快步走出办公室。
领导那边已经给行政部门打电话,要他们一一联络今晚到场的客人赔礼道歉,谈赔偿事宜。
张经理被安排去检查其他拍卖品以及处理前半段已经拍出去的物品,他点点头,将事情交给了手下的员工。
本想趁机喘口气,但想到自己还得尽快把委托人的资料弄给宁沅沅,便又跟在了李经理身后,打算等鉴定结束后就着手处理。
李经理动作很快,他避开了平时负责拍卖品最终鉴定的几位老资历专家,那些人太耿直,风险太大。
他找来了两位与自己私交不错、平时也懂得变通的年轻鉴定师,私下里隐晦地提点了几句:“今晚的事情闹得太大,领导压力非常大,务必尽快、仔细地确认戒指的真伪。要确保结果清晰明确,万无一失,大家都不容易……”
话语点到为止,但眼神里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