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列科因镜中那只巨大神眼而心神剧震、几乎要屈服于本能跪拜的短暂愣神间，他身后那诡异而肃穆的仪式仍在继续进行。
那群穿着灰袍的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伏低身体，用一种含混不清如同梦呓般的语调齐声嘟囔着什么，音节古怪而扭曲，完全不像大陆上任何已知的歌谣，更像是一种……奇特的赞歌或者唱诗。
只是这歌曲……一点都不曼妙，说起来有些好笑，这难听的歌曲竟然让他瞬间打了个冷颤后从那种本能的想要跪拜的情绪中挣脱了出来。
列科感觉这些人已经完全魔怔了，他们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执行仪式的空壳，他尝试着挥了挥手，又压低声音喊了两声‘喂！’。
但这些人如同泥塑木雕，又像是根本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幻影一样对他的动作和声音没有丝毫反应，完全不受他的动作和话语的影响。
他犹豫了一下，舔了舔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的嘴唇，最终把心一横牙一咬，往下走了两步来到离他最近的一个伏地祷告的灰袍人面前，伸出手试探性地稍微用了点力，一巴掌拍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哎呦卧槽！”列科忍不住痛呼一声猛地缩回手，他只觉得手掌边缘火辣辣地疼。
这人看起来就跟普通的活人一样站着、动着、说着话，但一巴掌拍上去触感却坚硬冰冷得离谱，简直就像是结结实实地拍在了一大块打磨光滑的花岗岩上，他甚至怀疑自己的掌骨是不是裂了。
“我真是被蔡司那个逗比传染了才会干这种蠢事……”列科一边甩着手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同时也更加惊疑不定。
更让他担心的是他完全无法判断自己现在到底处于一种什么状态，是被那诡异的镜子迷魂了陷入了某种集体幻觉？还是别的情况？比如……灵魂出窍？或者触发了什么传送机制被扔进了另一个空间？
他觉得这想法有些离谱，传送这个世界不是没有，但哪一种都是耗费巨大且有明显的波动痕迹，像这样悄无声息的他听都没听过，除非……真的是神？
列科赶紧甩了甩头把这个离谱的想法甩出脑袋，他不是信徒，不怎么相信这种东西。
他知道一些关于魔法师邪咒的传闻，使用这类禁忌咒语的人精神往往都会受到严重侵蚀，其中有一种就叫做‘迷魂咒’，能让人陷入逼真的幻境而不自知。
但他现在感觉自己的思维还挺清晰的，逻辑也在线，除了眼前的景象匪夷所思外并没有传说中那种迷迷糊糊、如坠梦中的昏沉感，这让他有些怀疑自己遇到的到底是不是简单的迷魂咒。
不清楚情况就贸然行动是危险的，列科强压下心中的疑惑选择最保险的做法，他矮下身敏捷地向侧后方一滚，躲到了那面诡异的镜子背后，利用镜子和它的支架作为掩体，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只眼睛观察外面的情况。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原本持握的霍尔普步枪和手提灯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遗落在现实世界还是在这个诡异空间里无法显现，但幸运的是他腰间的武装带上两颗圆滚滚沉甸甸的开花玉米手雷还好好地挂在那里。
他赶紧将它们取下握在手里，其他诸如备用魔导颗粒弹匣、急救包、水壶等补给品也都在但这时候派不上什么用场，不管这是什么鬼地方，有一样武器在手总归让人心里稍微踏实一点。
就在他刚把一颗开花玉米握紧在手心时，离他最近的那个刚刚完成跪拜、重新直起身子的灰袍人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而平板，列科确定这人绝对不是在用自己原本的声音在说话。
“伟大的、至高无上的神明卡顿啊，您卑微的仆役向您禀告：神启我等已收到并正严格遵照执行，大陆即将迎来您无上荣光的化身，献祭的进程已然开启，滋养的盛宴正在铺陈……”
列科的心猛地一跳！神明卡顿？这称呼……他还是第一次听，他虽然不信教但大陆宗教的神他还是有所耳闻的，例如牧灵教的牧民主神帕鲁、祭涤教涤灵主神乐克、沐光教会的光明神西斯廷耶思、丰饶五神、财富四神之类的。
但他可没听说过还有个神明叫做卡顿的！
而且献祭、滋养的盛宴这些词让他瞬间联想到了洞外那墨蓝色的恐怖天幕和其中蠕动的巨大阴影，以及人偶体内渗出的鲜血。
那灰袍人继续用那种毫无波澜的语调说着“……一系列神圣计划遭遇了意料之外的阻碍，位于大陆东北角与神之力量构建的永恒通道之东南的一片土地上，崛起了一个孱弱却屡生事端的势力。”
“他们如同蛀虫，屡次玷污神圣阻碍降临，其存在已构成对神之伟业的亵渎与威胁，望至高无上的您能降下新的神启，指引我等如何碾碎这不自量力的绊脚石……”
列科心里直突突，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大陆地图，大陆东北角这他妈说的不就是霍尔普子爵领吗？
至于那条所谓的永恒通道，如果从东南这个方位来看的话，说的似乎是北境地区，北境也确实符合‘通道’，毕竟整个北境就是南北都是山脉，中间是贯穿东西的较平坦地区，但他不是很明白北境又怎么和这个‘神’扯上关系了。
而且他怎么不记得霍尔普做过什么阻碍黑暗教派计划的事情？难道是针对活死人的清剿？还是破坏了他们在其他地方的据点？信息太少让他无法确定。
那名灰袍人说完这番话后，便身体微微前倾，似乎进入了某种接收信息的冥想状态，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列科莫名地、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波动沟通了这名灰袍人和镜子中那只巨大的眼球。
那只巨大的眼球始终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眨动都没有，冰冷得像一块镶嵌在镜面上的宝石浮雕，然而列科却察觉到在这片死寂的漠然之中，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幻觉般的疑惑情绪从眼球方向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就好像冥冥之中接收到了一道没有任何语言和声音、纯粹是意念构成的疑问“……什么地方……？”
这种感觉相当奇妙也极其骇人，仿佛某种存在直接在他的意识里投下了一个问号。
那名灰袍人等待了片刻，似乎没有接收到更具体的指示。
他再次开口，这次描述得更加具体，仿佛在回答那个无声的疑问“回禀吾神，是位于大陆东北边缘，紧邻着您力量的延伸以南的区域，那片土地原本虽然富饶却混乱，但近期似乎凝聚起了一股不应存在的秩序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