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明侯林察,旗舰大熕船上,船首位置。
“咚”
副将林仓,咚的一声,单膝跪地。
这个老海盗,梗着硬脖子,黑脸憋得通红,双手抱拳,放声怒吼:
“辅明侯”
“你也太小看俺了”
“你就问一问,旁边的这些兄弟”
“大伙儿,跟着你十几年了,北上江浙,南下南洋”
“什么时候怂过,胆怯,害怕过一次?”
“无论是鞑子,清狗子,还是欧洲红毛鬼”
“来一个干一个,来两个,砍一双,分尸剁首沉海底”
“谁怂谁孙子,谁他妈的害怕了,谁他妈的就是狗娘婊子养的”
、、、
义愤填膺,满腔怒火的林仓,越吼越激动,猛的站起来。
粗壮的大铁手,遥指着东南方向,大金门外海方向,继续怒吼暴吼:
“28年以前”
“就在下面,外面的料罗湾”
“咱们跟着老龙头,死战红毛鬼的风帆战舰”
“那一战,咱们死了多少老兄弟,一个个光着膀子,用火船点爆红毛鬼”
“那一战,咱们也没怂过,胆怯过,害怕过,照样干死红毛鬼,东洋鬼子”
“但是”
、、、
吼着,吼着,林仓又顿了一下,指了指外面的清军水师前锋。
又回过头,牛眼子瞪得滚圆,怒声吼叫:
“辅明侯,你看一看”
“那些清狗子,是咱们的几倍战船,几倍人马”
“延平王的主力大军,又是在海门岛,距离上百里啊”
“建平侯的舰队,守着个大担岛,守个毛线破岛,守他妈的个大鬼头啊”
“咱们才几个人,几条船,拼光了怎么办?”
“兄弟们,就这么点家当,将来怎么办?还过不过啊”
“嗨”
、、、
吼到最后,老海盗林仓,猛的一拍大腿,满脸的愤慨忧愁啊。
既有恨铁不成钢的忧心,也有对延平王安排的不满。
整个郑氏海盗集团,近50多个兵镇。
即便是在南京之战,伤亡不少,剩下也有近40多个建制镇。
这个围头湾,就在泉州府下面,是满清进攻金夏海岛的必经之路啊。
太小气了啊,仅仅就五个兵镇,就想拦住满清鞑子的水师联军。
这他妈的,这是要搞死辅明侯的节奏啊,还有他们这些林氏将校。
一战下来,这要是打完了,林氏的家当,肯定早就沉入海底了。
“呵呵”
船首的林察,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并没有立刻回应林仓。
反而转过头,看向两侧的林凤和林勇,还有一众亲卫,开口询问道:
“怎么滴”
“你们几个,也是这么想的?”
旁边的一众将校,脸色讪讪,低头装死,一句话都没有说。
其中的意思,太明显不过了,他们都在担心自己的家当,怕变成光棍一个。
“哎”
果不其然,林察收回目光,摇头深深叹息一声。
“你们所想的”
“老夫也不是傻子,又何尝不知道呢”
“你们不服,老夫又何尝是心服口服啊”
“但是,援兵的话,老夫是不会向建平侯开口的”
“你们不要急”
说到这里,看着左右两侧,又有人不服,想站出来反驳了,林察立马抬手制止。
反而一个转身,看向小金门方向,又指了指厦门方向,继续解释道:
“今天”
“本将也没想到,鞑子水师,胆敢倾巢而出”
“我们眼前的,是他们的前锋军,兵力战舰差不多”
“倘若,咱们想建平侯求援,让他发兵增援过来”
“没错,咱们这边,是胜算就更大,可高枕无忧了”
“但是”
“倘若,清狗子的中军后队,绕过大金门,继续南下,攻击料罗湾呢”
“到时候,大小担岛,建平侯的舰队,就全部危险了,陷入了绝境”
“到时候,麻烦就更大了”
“同时,鼓浪屿的延平王中军,后路就危险了”
“又或是,鞑子水师,直接在塔头登陆,强攻厦门本岛南面”
“到时候,呵呵”
“咱们的家人,族人,老弱妇孺,都得遭殃惨死,屠城灭口,寸草不生啊”
、、、
从图上就可以看出来,清军外海水师,要想突进厦门本岛,唯有两条路线。
一条是围头湾,大金门岛,大小嶝岛,中间的海域,突杀进去。
另一条海路,就是建平侯郑泰,镇守的小金门,大小担岛,唔屿岛,周边的海域。
反正,这两条海路,兵力都是差不多的。
延平王,参军陈永华,五军洪旭,都猜不出来,鞑子到底会选哪一条海路。
所以说,为了本岛的安全,林察和郑泰,只能硬扛了,等上面打完再说。
“辅明侯”
“正是为了咱们的家眷啊、、、”
“他们要是,万一,突破了、、、”
这时,副将林仓,脸色更急了,拱手想继续劝谏。
“停”
林察立马抬手制止,又端起长筒望远镜,观察围头湾的战场情况。
看了一会儿,发现陈泽和陈峰的舰队,都已经排好了阵型,准备接敌去了。
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放下望远镜,心中安稳了不少。
于是,转过头,继续看着一众亲信将校,点头继续解释:
“兄弟们啊”
“世道不一样了啊”
“现在是大争之世,是国战啊”
“满清闽浙水师,要灭了金夏两岛啊”
“这要是打输了,咱们就无家可归啊,做海盗也都没活路了”
“你们是知道啊”
“广东那边,南海那边,一直在打击海盗,海贸早就变样了”
“延平王,这一战,要是输了,咱们能怎么办?”
“投了达素,李率泰,刘汉祚,还是投了常进功?”
“这帮狗鞑子,清狗子,打生打死十几年,恨不得剥了咱们的皮啊”
、、、
顿了一下,林察遥望西南方向,愁眉苦脸,眉头都拧成了麻花。
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一脸的纠结,最后开口说道:
“西南的明廷,咱们是不用想的”
“当年,绍武皇帝,永历皇帝,争抢监国和皇位”
“咱们这帮人,可是支持过绍武帝的”
“咱们的兵马,可是攻打过肇庆皇城啊”
“现在的中华皇帝,继承了永历皇帝的国祚”
“当年的李晋王,还是以前的李晋王,军中第一人”
“咱们要是投过去,还有活路吗?”
“当年的新会之战,李晋王惨败而归,也都算到本将的头顶啊”
“哎”
“啪啪啪、、”
、、、
说到这里,林察就住嘴了。
粗壮的大铁手,狠狠砸在护栏上,脸上尽是后悔懊悔之色,忿忿不平的样子。
大家都不是傻子,延平王重用林察,让他抵挡清军外海水师,肯定是有原因的。
一句话,心腹嘛,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个藤上的蚂蚱,谁都跑不掉,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厦门本岛,郑氏军阀集团的大本营,就在他们身后呢。
一旦拦不住,外海被突破了,鞑子冲上了海岛,全他妈的都得完蛋。
至于,西南的明廷,那就想多了,他们身上都有污点,是有原罪的人。
即便是投过去了,死路不敢说,要想得到重用,那就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