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也要走？”我声音发飘，像被人抽走一根骨头。
“我总不能和林笙一起住在这儿吧？”冯小坤把视线别到窗外，嗓子发干，“我再待下去，难道让林笙一个人自己出去住嘛，还是让她一起留在这儿？不现实，对吧。”
我搓了搓手，掌纹里全是汗，黏得发疼。“那我送送你。”
“别，”他拍了拍背包，像拍一只听话的老狗，“就几件旧衣服，还有点儿破烂儿东西，下楼拦个车，半个多小时就差不多到了。送得越远，回头越空。”
我僵在原地，喉咙里滚出一句干巴巴的“半个多小时嘛，挺远的，那你们慢走。”，尾音却像被门缝夹住，陡然变细。
里屋传来塑料积木“哗啦”一声塌了。小家伙光着脚跑出来，地板冰凉，他却不管，像颗小炮弹直撞到我腿边。
“叔叔阿姨再见！”他踮脚，努力把手举高，袖口沾着苹果泥，“要常来看杉宝呀！”
林笙蹲下去，替他理了理翘起的刘海，声音轻得像怕吹灭一支蜡烛：“一定，到时候杉宝得长高一大截，别不认得我们。”
冯小坤没蹲，只是微微弯了腰，冲小家伙伸出拳头。小家伙愣了半秒，把小拳头怼上去，两枚拳头一大一小，在空气里悄悄碰出“咚”一声。
“我走了。”冯小坤直起身，目光掠过我，像把钝刀，缓慢却完整地划了一遍。下一秒他忽然探臂，把我按进怀里。
我闻到他外套上残留的火锅味，混着一点樟脑丸的涩。那一刻我胸口发紧，只好用玩笑顶回去：“放心，你一走，我立马山珍海味，茅台当水喝。”
他笑，声音在胸腔里震动，像鼓皮被轻敲：“别光长膘，也长点心，别乱动心，要懂对谁上心。”
松开手，他转身，门框把他背影裁成一条笔直的剪影。林笙拎着手提包跟在后面，指尖因用力微微发白。
“拜拜。”她回头，声音被门缝挤成细丝，飘进来，落在地板上，像灰，谁也捡不起来。
门合拢，锁舌“咔哒”一声，像给某段日子盖了章。屋里只剩我和小家伙，以及积木坍塌后到处都是的狼狈样子。
我蹲下来，把杉宝抱到怀里。他的心跳隔着单薄的肋骨，“咚咚”敲我的手臂——提醒我：人走了，日子还得一格一格搭回去。
冯小坤走了，他把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他这一走，显得更空了，这个家就剩我一个人了。
“杉宝过来。”我满脸笑容地对着杉宝喊道，声音温柔而亲切，仿佛能融化冰雪一般。
然而，杉宝却像一只倔强的小毛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还气鼓鼓地转过头去，完全无视我的召唤。
“有没有想干爸爸呀？”我继续柔声问道，试图用温情来打动这个小家伙的心。
可杉宝依旧不为所动，他撅起小嘴，嘟囔着：“杉宝不过去，杉宝一点儿也不想干爸爸。”那语气，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我不禁有些诧异，这小家伙怎么突然对我如此冷淡呢？难道是我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我苦思冥想着，努力回忆出门前和杉宝的对话，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呀？可是干爸爸出门之前已经和杉宝说清楚了啊？”
我连忙解释道，希望能消除杉宝心中的不满。
可是，小家伙根本不领情，他依然气呼呼的，紧闭着双唇，一句话也不肯说。
看着他那副气鼓鼓的模样，我心中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但就在我即将发作的时候，我突然瞥见了手腕上戴着的那个小皮套。
那是故安送给我的，每次看到它，我就会想起故安对我的叮嘱：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保持冷静，不能冲动，更不能乱发脾气。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我得好好跟杉宝沟通，弄清楚他到底为什么生气。
“你有什么事情和干爸爸讲啊，我有哪里做的不对，或者让你不开心的，你都可以跟我说啊。”我耐着性子，轻声细语地对杉宝说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蔼可亲。
小家伙还是一句话都不说，依旧在搭积木。
我逐渐失去了耐心，但还是没有发作。
“杉宝，你不听话了嘛？你不是一直都很懂事嘛，今天这是怎么了？”我依旧耐着性子问道。
小家伙还是一言不发，在那里摆弄他的破积木。
“吴奕杉！”这还是我第一次叫小家伙的全名，“你要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好好的跟你说了那么多，你一句话不说是怎么个意思？啊？”我此时已经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了，但我尽量点控制自己不对小家伙说脏话。
我蹲下来，把双手搭在膝盖上，逼自己与他平视。积木“咔哒”一声被他按歪，塔尖斜斜地倒下，砸在他手背上。他扁了扁嘴，没哭，只是用另一只小手去揉那块被压红的皮肤，像是要把疼痛揉进掌心，也不肯让我看见他的眼泪。
“疼不疼？”我嗓子发干，伸手想替他看。
他猛地把手背到身后，肩膀缩成小小一团，声音闷在喉咙里：“不要你管。”
那四个字像四块冰，砸在我心口。我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别提高音量。
“行，干爸爸不管，干爸爸就坐这儿，等你愿意说。”我盘腿坐到地板上，地砖的凉意顺着尾椎爬上来。
秒针一格一格走，屋里只剩积木相互刮擦的脆响。我数到第七十七下时，那声音停了。杉宝用极小的幅度侧过脸，睫毛上沾着一点湿，却倔强地不肯眨眼，仿佛一眨眼就会泄露更多委屈。
“你觉得……”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干爸爸丢下你了，是不是？”
他肩膀一抖，手指死死抠住一块红色长方体，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