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颂歌还在流淌着，那欢快的旋律在空气中弥漫，让人心情愉悦。休息区里，人们依然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张先生、马应雄（穿着那套滑稽的酒红色丝绒西装，看起来浑身都不自在）、大粒麦、王晓军、司马长风、玲姐、仙姐……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但章小娴却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凝滞。
就在这时，方大明看到了她，他的脸上立刻浮现出那种恰到好处的、带着询问和包容的微笑。
“小娴？”他的声音温和而轻柔，仿佛春天里的微风，轻轻地吹拂着她的耳畔，“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下呢？”
然而，章小娴并没有回应他的关切，而是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语。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异常清晰，宛如一把利剑，轻易地穿透了周围喧闹的背景音乐，使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她。
只见章小娴赤着双脚，宛如一个孤独的舞者，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向休息区的中心。她身上穿着一件棕色的上衣，搭配着一条黑色的紧身裤，这样的装扮让她看起来异常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然而，在她那看似脆弱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勇气。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张面孔，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在她的眼中交织成了一幅错综复杂的画卷。这些人，有的是她的朋友，有的是她的敌人，还有的则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他们共同构成了她这几年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
终于，章小娴停下了脚步，站在休息区的正中央。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开口说道：“刚才张先生问我，这家店已经站稳脚跟了，那么接下来我有什么打算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旅程，但却异常稳定，没有丝毫的颤抖。
方大明的笑容在听到这句话后，微微一僵，他的眼神深处迅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然而，这丝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他很快恢复了原本温和的笑容，静静地看着章小娴，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说得很好听。岁月沉淀，光华内蕴，永恒价值……这些词汇如同一串串优美的音符，在空气中流淌，仿佛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展现在众人面前。”章小娴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说道，“可是，方大明，那不是我的答案。至少，那不是我全部的答案。”
话音落下，整个休息区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就连原本轻柔的背景音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紧张的气氛，识趣地调低了音量，仿佛害怕打破这片沉默。
仙姐和玲姐面面相觑，她们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显然没有预料到章小娴会如此直接地反驳方大明的观点。大粒麦更是直接张着嘴，嘴里的坚果都忘了咀嚼，完全被章小娴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而一直盯着那件扎染裙子的王晓军，终于缓缓地将目光从裙子上移开，直直地落在了章小娴的身上。他的眼神异常复杂，其中既有惊讶，也有疑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马应雄则是眉头紧皱，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我回大学，绝对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高瞻远瞩的投资，更不是为了去镀那一层所谓‘优雅’的金！”章小娴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仿佛是被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如火山喷发一般喷涌而出。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疲惫和无奈，似乎这一路走来，她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压力和痛苦。
“我累了，方大明，我真的好累啊！我感觉自己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章小娴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不让它们流下来，但声音却已经有些哽咽。
她猛地转过身，直直地看向方大明，目光如炬，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你总是这样，把我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然后替我包装好，安排好。自从金老板那场噩梦之后，你就像我的救世主一样，给我钱，给我店，甚至还给我一个看似‘体面’的婚姻外壳。我真的很感激你，方大明，这是真心话。如果没有你，我恐怕早就被那五百万的巨额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甚至可能会被马太太那凶狠的女人给撕碎了。”
说到这里，章小娴忍不住瞥了一眼坐在一旁、脸色阴沉得可怕的马应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恐惧。
“可你知道吗？这种‘被安排’的生活，这种时时刻刻活在你洞察一切的目光下，比当年在‘百粤时尚’被玲姐当众扯掉丝巾还要让我窒息！”章小娴的声音微微发颤，其中蕴含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带着积压多年的委屈和愤怒，仿佛要将所有的不满都在这一刻释放出来。
她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直刺方大明的心脏，让他无法回避。“玲姐骂我‘发姣’，至少那是直白的羞辱！而你，方大明，你用‘优雅’，用‘为你好’，用‘我懂你’，把我所有的挣扎、不堪、甚至那点想逃跑的懦弱，都包裹得严严实实，让我连喊痛都觉得是矫情，是辜负了你的‘拯救’！”
方大明的脸色在听到这些话后彻底沉了下来，他那温文尔雅的面具似乎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小娴，你太激动了。你只是压力太大……”方大明试图用平静的语气来缓解紧张的气氛，但他的声音却明显有些不自然，仿佛被章小娴的话击中了要害。
“是！我压力大！”章小娴突然大声地打断了他的话，仿佛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再也无法抑制地涌上了眼眶。
然而，尽管内心已经被痛苦和压力所淹没，章小娴却依然倔强地仰着头，不肯让那一滴眼泪落下。她紧紧咬着嘴唇，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的脆弱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