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聪聪把爪子搭在妈妈的手背上时，厨房的陶锅里还飘着野蜂蜜粥的甜香。妈妈的眼皮像沾了晨露的蒲公英，每眨一下都要费好大的劲，围裙带子松松垮垮挂在腰间，上面沾着下午采蓝莓时蹭的紫渍。
“再讲一个嘛，就一个。”聪聪把毛绒绒的脸颊贴在妈妈胳膊上，声音像浸了蜜的，“要讲会发光的兔子那个。”
妈妈深深吸了口气，胸腔起伏得像风里的树叶。她今天天没亮就去溪边浣纱，上午帮山羊奶奶修补漏雨的屋顶，午后带着聪聪在蓝莓丛里蹲了三个钟头，傍晚又忙着熬过冬的果酱。现在她的手指捏着故事书，指节都泛着疲惫的白。
“聪聪看，窗外的星星都困了。”妈妈的声音哑得像磨砂纸擦过木头，她抬手想摸摸聪聪的耳朵，胳膊却在半空晃了晃，“妈妈的故事精灵今天跑累了，它们趴在书页上打盹呢。”
聪聪把故事书往妈妈面前推了推，封面上的月亮城堡闪着金粉。他记得上周妈妈讲这个故事时，声音里带着银铃般的笑意，讲到发光兔子跳过彩虹桥时，还会故意把尾音翘得高高的。可现在妈妈的声音像被露水打湿的棉线，拉一下就颤巍巍的。
“可我还不困呀。”聪聪的脚趾在羊毛毯里蜷了蜷，“昨天爸爸说，故事精灵最喜欢听小孩子拍手了，我拍三下它们就醒了。”他啪嗒啪嗒拍着肉垫，爪子上的粉色铠甲碎片（那是白天在荆棘丛里蹭到的）闪着微光。
妈妈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她赶紧用围裙角捂住嘴，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芦苇。聪聪吓得停下拍手，他看见妈妈的眼圈泛红，刚才还努力撑着的笑容碎成了星星点点。
“对不起呀妈妈。”聪聪的声音小了下去，他想起下午在蓝莓丛，妈妈为了够最高处的果子，踮着脚举着他，回来的路上总说腰有点酸，“是不是我太沉了？”
妈妈摇摇头，把他往怀里搂了搂。她的怀抱还是暖暖的，带着阳光和野花香，可聪聪能感觉到她手臂的力气不如往常大了。“我们聪聪一点都不沉，是妈妈今天变成老松鼠啦，跑几步就喘。”妈妈的手指轻轻梳着他背上的毛，动作慢得像飘落的雪花。
聪聪突然从妈妈怀里钻出来，光着脚丫跑到窗边。月光像融化的银子淌在地板上，他指着院墙外的蒲公英丛：“妈妈你看，那里有会发光的东西！”
妈妈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时，发现聪聪正举着片沾着露水的蒲公英绒。月光透过绒毛上的小水珠，在墙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是发光的兔子！”聪聪的眼睛亮得像两盏小灯笼，“它刚才从这里跑过去了，还跟我说晚安呢。”
妈妈的眼睛里突然蒙上了一层水汽。她蹲下来，把聪聪的手合在自己掌心，那片蒲公英绒在两只手中间轻轻摇晃。“原来发光的兔子今天不讲故事，是来送晚安吻的呀。”妈妈的声音里重新有了笑意，像冰块在温水里慢慢融化。
聪聪突然把蒲公英绒塞进妈妈手里：“妈妈你枕着它睡吧，这样故事精灵就会跑到你梦里去，明天它们就有精神啦。”他踮起脚尖，用肉垫轻轻拍了拍妈妈的脸颊，就像平时妈妈哄他睡觉那样，“我给妈妈讲个短故事吧，就讲小熊帮妈妈盖被子的故事。”
他爬上床，把自己的粉色小被子拉过来，盖在妈妈的肩膀上。铠甲上的铃铛轻轻响了两声，像在替他说“晚安”。“从前有只小熊，他发现妈妈累了，就把自己最软的被子给妈妈盖，还学着妈妈的样子，哼嗡嗡的摇篮曲……”聪聪的声音越来越轻，他看见妈妈的嘴角慢慢翘起来，像弯月挂在夜空。
月光穿过窗户，在妈妈的发梢镀上一层银边。聪聪数着妈妈平稳的呼吸声，数到第十七下时，他悄悄把那片蒲公英绒放在妈妈的枕头边。原来故事不一定非要从书里来，当他轻轻拍着妈妈的后背时，听见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爱才是最好听的故事呀。
窗外的萤火虫提着灯笼飞过，像是在替全世界说：今夜的小熊，也是个会讲故事的小英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