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2 章 同淋雪
宁修肃兀自脑中转动，花见败则是专心飞行。
直到目光所及出现一片山壑，无数白色的雪与灰色的岩石相互映衬，在面前勾勒出一幅雄浑壮阔的画卷。
它想问问往哪边走，可是张口便又是沉闷的龙吟划破天际。
宁修肃没明白，只是感觉一阵寒风拂刺骨，风雪越来越大，饶是灵火在身，体温也逐渐流失。
他不由得有些脱力地靠在龙首处，可触及淡苍似箔色的鳞片，在极寒中是温凉油润，却有些裂痕刮手。
蛟龙躯身似墙，上面圆润似水镜的鳞层层叠叠，隐约有些磨损开裂，透出些血痕。
即便此刻眼前漆黑，却依然能知晓对方同样狼狈。
宁修肃心中千般滋味，难以言表，最后问了句：
“在裂缝中不能受损，你怎么样……疼么？”
说起来也怪，花见败身上一直有伤，这裂缝的腐蚀之力在没有龙骨印之后，好像很贴合自身气息，反而像是麻沸散似的一点也不疼。
于是花见败“呜”了一声，是表达自己没大碍。
宁修肃不通兽语，愈是难受几分。
他有灵火在身，都成了强弩之末，更何况化龙的花见败，还要驮着一个人寻路呢。
花见败却精神极佳地摇头摆尾，又轻轻低吟出声，宁修肃总算明白其意思:“也对，苍临化龙之后便是神脉……许是要好些……”
他越说越乏，一只手依旧紧攥着剔透的龙角，可无奈困倦袭来，好生疲惫。
浊气侵蚀之下，如潮汐袭来的疼痛也近乎麻木，眼前迷雾化不开，思绪也逐渐混沌。
宁修肃觉得自己应该是扛不住，有一瞬间，想到了灵泉水底。
他很想问问对方，那天到底怎么想的？可化龙之后，人与兽的沟通仿佛也是天堑之别。他更不敢去赌这一句不合时宜，会不会徒增烦扰。
……倘若不能同朝暮，如今共沐雪中，也足够了。
于是，他浑浑噩噩道：“花见败，雪太大了……”
“嗷~”
淡苍如水色的蛟龙，像是回答了一声。
宁修肃实在提不起精神回复，只是仿若叹息般轻轻说道:
“风景怎么样？”
花见败怔了怔，雪一直未停歇，怎么他现在才开始好奇说这个？
它看向不远处山脉仿若玉笋百丈，风景自然极好，那边的天际透出了几许薄阳，从厚重的云层中倾泻而下，如同一缕金色透纱。
花见败打算腾云驾雾去那边，于是掠过一片山坳，是峻峰错落，皆披素铠。
晶莹的雪片也折射了光泽，疾旋在风中，寒烟缕缕漫林峦，好似谁洒下了那碎彩金沫，眼前美景，自然美不胜收。
“嗷——”
花见败说了句什么，是想提醒对方知晓有多好看。
半晌，没听见宁修肃有所回应，它察觉了什么，雪玉般的龙目之中，盈满了难以言喻的忧惧。
如今驮着对方，无法转头看看情况，只觉心脏却如同被重锤击中，升起无边惊惶。
“嗷~~”
花见败不由得大吼了一声，震得雪域山谷也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回声，仿似一曲哀乐悲鸣。
飞舞的银色龙须似乎也随情绪颤抖，满载情绪的呼唤而凝成雷鸣滚滚，它想提醒对方打起精神。
可宁修肃阖眼之后，仿佛跌入沉远梦境，听见了一声龙吟，偏生感觉好遥远。
也不知为何，在浑噩之间耳畔嗡声作响，如同逐渐沉入水底般难以呼吸，直到听见了潮汐声拍打礁石的声响。
“哗啦……”
声音越来越大，吵得人难以休憩。
他睁开眼，竟然能看见了……一片海，一片无尽的海。
海水呈现幽墨色，涌动的水花也没有光泽，他就站在一方青色礁石上。
倏尔一道惊雷炸响上空，仿佛是雷雨将至，可抬起头来，才发现压根没有天空。
宁修肃怔了怔，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是死了还是活着？
天上空冥一片，没有星子云层，如同血红大洞。
洞里面，有一株古怪榕树几乎遮蔽了大半，树干似精金所铸，形如乌爪，叶片也通体金灿灿的，生得枝繁叶茂。
偏生垂下一根根丝绦似的枝干，闪耀诡异的金光，落进黑沉沉的海里，随波涛汹涌而动。
仿佛在自主吸纳黑海之中的力量，将之炼化滋养自身。
这是……苦渡海？
他在王府的时候，看过不少杂书，犹记得一则经卷有云：
“万物死后苦渡不得，而入孽海滔滔，其广无边无际，此海之畔生有奇树金乌，其声如雷，镇守一方……”
难道真死了？
宁修肃正是惊奇，却在猝然间，无数枝蔓像是活了似的，闪电般朝其攒射而来。
他大吃一惊，想要避开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哗”地一声巨响，枝蔓从身躯贯穿而过，紧接着，便被拖进了无尽黑海之中。
察觉有生魂进入其中，那海水沸腾般滚滚，却发出一声声鬼魅般的尖啸，竟然如同欢呼。
宁修肃没察觉疼痛，低头看去，那胸口处也无伤口。
反而自身透出一丝白色光泽来，目光所及，入目幽黑的海水并非是水，而是无数黑乎乎的气浪，彼此缠绕交融，而成奇景。
他大骇之下，赶紧往要礁石岸上去，岂料浑身一重，便往幽墨更浓郁之处坠落。
直到张口吸了那滚滚黑气，倒真如咸腥海水呛入喉，这一时半会五感消失，好像什么知觉也没了。
花见败还在山坳之中飞行，发觉对方一直未曾有任何回应，也不知怎么回事，面前云层颇厚，蛟龙庞然而矫健的躯身穿过云层时一个不稳。
宁修肃的手无意识一松，仿似脱力般抓不住龙角，竟然朝半空跌下，是毫无征兆地往下坠。
花见败一时魂飞九天，在空中留下一道道苍苍的光影，是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俯冲般甩身，用脑袋托住了对方。
情急之下，却没看见面前陡峭崖壁，眼见要直直冲向了一处高耸的山崖。
它急忙摆正躯身，尾巴狠狠一个甩动，避开山峰崖石，从雪峰的间隙处往山壑间落去。
只听得“嘭”地一声地动山摇，许是雪地松软，巨大蛟龙躯身上的鳞片起了缓冲，花见败压倒一片枯木，摔得天旋地转，居然没什么大事。
宁修肃摔下来的一刻，已然有蛟龙替他卸力，可还是身子一歪，像是早已失了知觉。
花见败惊恐万状地支棱起身子，此间山径隐没，雪覆无痕，唯见雪地上那人是一动不动。
它顿时心头大骇，仿若晴天霹雳当头轰下，忙不迭要过去，尾巴扫过了枝丫纵横的枯木，有崩雪簌簌而落。
是慌慌张张往宁修肃那边蹭了蹭，在微弱呼吸中，分明能感受到灵力溃散的震颤。
对方眼下淡淡暗鳞隐现，显然情况危急。
花见败说不出话，也哭不出来，惶然和恐惧的情绪宣泄不出，更是将其吞没。
不可以……不可以的！
大反派，你明明答应过要在域界陪着，又怎么能失信呢？
风雪一直呼啸，浩茫而凄清。
花见败鼻尖发酸，好像被一股雪风迷眼。
它一时急得不行，巨大的龙首仿若山丘，将鼻尖轻轻凑近，即便想要人工呼吸，可是化成这副麻烦样子，该怎么施救啊？
它只能在脑海中疯狂叩响了系统的大门，惶恐万分的嚷道：
“白术，白术！”
正在这时，突然脑中炸响了声音，“检测，检测，三百六十七号……”
他打断废话，急道:
“白术！我要拿馈赠换所有能救宁修肃的东西。”
“三百六十七号，检测……您的馈赠不足……”
花见败带着哭腔，大骂出声:
“混蛋死垃圾啊你，都说了他是任务对象，你要是不帮忙，以后什么破任务，我都不做了！”
“系统已被迫终止两次，三次过后，将强制结束宿主的生命体验。”
“好啊，你能耐大，反正没有大反派，我一定会死在这破地方，还不如现在就弄死我！”
对方和听不懂人话似的，继续输出：
“检测……检测宿主信用良好，可改变系统模式，馈赠作为无限量且可预支付，需要在逾期之内完成相同值的任务……”
花见败来不及听完长篇大论，立马大喊:“我是说救人啊！”
正在这时，眼前对话框故障似的闪烁了几下，无数亮晶晶的金叶子落下似的。
馈赠当真从0变成无限量了，白术道：“无限量馈赠，能抽取大造化，但仅限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