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看过奏折上的内容，吕慧顿感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抬头向龙椅上看去，却正好迎上永昌帝那冰寒的目光。
大乾后主，以及赵天命这些信息，并没有给吕慧带来太大的震惊。
早在永昌帝还未继位之前，有关于前朝遗臣的消息，朝廷就已经了解过一些。
只不过那个时候前朝遗臣势力还太弱小，弱小到朝廷想找到他们都不容易。
像这样翻不起什么大浪的小透明，朝廷也懒得浪费精力去剿灭。
至于“大乾后主”提到的赵天命，放眼整个朝堂，相信没有人比他吕慧更了解此人！
因为，他本人就是赵天命安插在南夏朝堂的一颗极为重要的棋子。
他震惊的是，这些奏折上透露出来的信息，他这个宰相居然现在才知道！
震惊之余，心里更多的是悲凉。
千机司是干什么的？
是他亲自筹组的大夏情报机构！
而他这个千机司之主，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提前收到，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养病的这几天里，手上掌握的千机司权力，已经被架空了！
可悲的是，就在这个时候，永昌帝还派人到他府中下旨，要他上殿议事。
议事？
追责才是真的！
“启奏陛下，吕相手掌千机司，却放任前朝余孽在境内到处生事，祸乱民心，臣请陛下追究吕相失察之责！”
“启奏陛下，前朝余孽赵天命在西域建立大庆帝国，并有重返中原之势，可吕相的千机司对此却一无所知，反而借助千机司在朝廷打压异己，明显有公器私用之嫌，臣请陛下明查！”
“是啊陛下，前朝余孽打着大乾后主的名号，将雪花盐秘方公布天下，致使朝廷财政遭受重大损失，而吕相的千机司却毫不知情，臣对此深表怀疑！”
听着殿内群臣一致的指责声，吕慧非但没有任何悲愤的表情，反而出奇的平静。
平静的看着一个个臣僚上窜下跳，平静的看着他们唾沫星子横飞，平静的听着句句诛心指责，没有丝毫反驳的意思。
这样的反应，却让永昌帝越发恼火了，“吕相，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吕慧躬身施礼，沉静回道，“启奏陛下，臣接受诸位同僚的指责，臣领导千机司不力，致使前朝余孽在民间妖言祸众，搅乱民心，甘愿接受陛下惩治。”
雪花盐秘方外泄，千机司的权力又被架空，身后又没有世家背景支持，他这个宰相的位置已经名存实亡，既然如此，罢官是早晚的事，不如痛快一点早点走人！
显然，他这样的表现，让殿内群臣也非常意外。
“陛下，臣建议罢黜吕相宰相之位。”
吕慧闻言，转身，冲着吕不凡深施一礼，“呵呵，多谢吕大人的提议。”
呃——
吕不凡闻言愣愣的看着他，感觉吕慧这个时候可能脑子坏掉了。
他提议罢了吕慧的相位，吕慧非但没生气，反而还要谢他……
不仅是吕不凡，其他人也都看呆了，大殿内顿时陷入诡异的沉寂。
可吕慧的声音依然在殿内回响着。
“据本相所知，大隋即将与大庆帝国结盟共同对付契丹。
而前朝余孽又到处张贴有关赵天命即将重返中原复兴大乾的消息。
如果这消息是真的话，那么终有一天赵天命必将挥师南下，届时我大夏必然危矣。
不过吕大人就没有这个担心了，毕竟吕大人是丹阳吕氏族人，而吕轻候又是大隋安国公楚昊的结拜兄弟，有这份情义在，哪怕有一天大隋跟着赵天命南下，吕大人也不必担心受到波及。”
吕不凡闻言脸色大变，“吕相，你胡说！”
然而，吕慧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又看向杜襄和董全等人，“杜大人和董大人也没有这个担心，毕竟逆贼楚昊还在大夏为官时，就和你们关系不错。”
“还有谢大人，裴大人，莫大人——”
吕慧一一点名，每靠近一人，被点到名字的人就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好象躲瘟疫般的躲到了一边。
“诸位大人同样不必担心，你们曾经和逆贼楚昊同殿为臣，纵然平日里有过一点恩怨，可一旦我大夏改朝换代，你们仍然可以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毕竟就算换了人当皇帝，也照样要用人嘛。”
“可陛下就不同了。”
说到这里，吕慧转身冲着永昌帝深施一礼，“如果赵天命和逆贼楚昊领兵南下，最容不下的就是陛下了。”
“噢，对了，还有本相。”
“本相和逆贼楚昊之间的恩怨天下皆知，说一句不死不休也不为过，倘若真到了改朝换代的那一天，本相必然难逃一死。”
“所以本相才要多谢吕大人的提议，只要本相不坐这个位置，就此辞官回乡，相信楚昊到时候想找本相都找不到我这个人了。”
“因此，臣请陛下恩准，允臣辞去宰相之位！”
吕慧说完，大殿内久久没有动静，所有人脑子里都嗡嗡直响。
因为吕慧道出了一个事实。
一旦大隋和赵天命为代表的大庆帝国真的结了盟，并且领兵南下，大夏必然难以抵挡。
别说双方结盟，单单应付一个大隋，大夏就力不从心了，要不然也不会眼看着招义县落入大隋手中却依然无动于衷了。
而大夏一旦改朝换代，永昌帝的下场可想而知，但朝中众臣却未必会受到太大影响。
谁当皇帝不是当？
大不了换个坐龙椅的人效忠就是了。
至于吕慧……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和楚昊两人还真是不死不休！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被吕慧当众揭穿，效果就大不一样了。
尤其是永昌帝。
别人可以不理会大夏会不会亡国，但他不行！
而且吕慧分析的绝对有道理。
放眼整个朝堂，和楚昊恩怨最深的，除了他永昌帝，就只有吕慧了。
“咳咳，吕相言重了。”
终于，永昌帝出声了。
“千机司虽有失察之责，但只要稍加整顿即可，除了吕相之外，再没有任何人能够胜任宰相之位，辞官之事，不必再提。”
“臣谢陛下深恩。”
吕慧施礼谢恩，可心中却暗暗冷笑。
如果不是实在无人可用，他今天这个位置必然不保。
至于谢恩……呵呵！
从他意识到在千机司的权力被架空那一刻开始，就深深体会到了永昌帝的刻薄寡恩！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和楚昊有了一丢丢的同命相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