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跟在后面,神情肃穆。
南昌太也在其中,他面色沉郁如水,眼神阴鸷地盯着华清的背影,仿佛要穿透那身华贵的冕服,看清其下隐藏的真实。
诏书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他需要重新评估这个看似“软弱”归来的侄子,评估他手中可能还握有的底牌。
胡小梅作为“新王挚爱”,也被特许跟在华清身后不远处。
她一身素白宫装,更衬得容颜娇艳。
她看着华清那“悲伤欲绝”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计划的第一步——助他登基,算是成功了,虽然过程比她预想的要惊险得多。
诏书的出现让她也感到了意外和一丝不安,这南华清……似乎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她微微侧首,目光与混在低级官员队伍中、同样穿着素服的胡小戈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胡小戈那狭长的狐狸眼中,也闪烁着算计和凝重的光芒。
陵墓彻底封闭。华清在陵前跪拜良久,才在侍从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身后黑压压的人群,最终落在胡小梅身上。他的眼神疲惫、脆弱,带着深深的依赖。
“回宫。”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浓浓的倦意。
仪仗启动,庞大的队伍开始缓缓离开这弥漫着死亡与悲伤气息的王陵。
当车驾的帘幕落下,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华清脸上那深沉的悲戚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
他靠在柔软的车厢内壁上,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
胡小梅坐在他身侧,柔声劝慰:
“陛下节哀,保重龙体要紧。先王在天之灵,也不愿见陛下如此伤怀。”
华清没有睁眼,只是反手握住了胡小梅的手,力道有些大,仿佛抓住唯一的浮木。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疲惫,却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小梅,孤只有你了。这王位冰冷,孤……心里也冷得很。”
胡小梅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和力度,心中那丝不安暂时被压了下去。
她顺势依偎过去,声音更加温柔似水:
“陛下放心,小梅会一直在您身边。”
“无论发生什么,小梅都会陪着您。”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华清似乎累极了,闭目养神。
胡小梅靠着他,目光却透过帘幕的缝隙,看向外面灰暗的天空和肃杀的群山。
……
郢都的繁华喧嚣似乎被高耸的宫墙隔绝在外,王宫内苑深处,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新君南华清登基已逾一月,朝堂上南昌太一党虽被传位诏书暂时压制,但暗流涌动更甚,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这日午后,一名内侍弓着腰,脚步轻得如同猫爪踏过丝绒,碎步趋近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的华清。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陛下,宫外……卫康求见。”
华清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朱砂墨在奏折边缘晕开,如同一滴凝固的血。
他抬起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丝冰冷的玩味一闪而逝。
“哦?亚父来了?”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宣。”
片刻后,殿门开启,一个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大商人卫康。
他年约四旬,身形富态,穿着一身低调却用料极其考究的深紫色锦袍。
腰间玉带温润,拇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翡翠扳指,行走间带着久居人上的沉稳气度。
他脸上挂着商人惯有的、恰到好处的谦恭笑容,但那双精光内敛的眼睛,却锐利地扫过御书房的陈设,最终落在御案后的年轻君王身上。
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衣着不凡的下属,垂手肃立,姿态恭敬。
“草民卫康,叩见陛下,陛下万岁。”卫康撩袍下拜,动作标准,声音洪亮。
“亚父快快请起!”华清脸上瞬间堆起热情而略带激动的笑容,亲自从御案后绕出,上前几步虚扶卫康: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大礼?当年在季国,若非亚父照拂,孤早已是枯骨一堆了!”
他这番姿态做得十足,语气真挚,仿佛真对卫康感恩戴德。
卫康顺势起身,脸上笑容更盛,带着几分感慨:
“陛下言重了,草民惶恐。”
“能见陛下今日荣登大宝,威临天下,草民心中之喜,实难言表。”
“陛下龙章凤姿,真乃天佑莘国!”
一番虚情假意的寒暄后,卫康步入正题。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似有深意:
“陛下,季国七年,形同囹圄,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每每思之,草民仍觉心酸。”
他叹了口气,语气沉重:
“幸得陛下洪福齐天,草民那时,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为陛下寻一处稍可安身的陋室,遣几个粗使奴仆,聊解陛下孤寂困苦罢了。”
华清配合地露出一丝追忆往昔的苦涩,微微颔首:
“亚父雪中送炭之恩,孤没齿难忘。”
卫康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压低声音道:
“陛下可还记得,那最紧要的关头,若非草民冒着杀身之祸,买通关节,将那……”
“那关乎社稷重器之物,辗转送入季国深宫,交到陛下手中……”
“陛下今日,焉能安坐于此?”
他指的,自然是那份关键的传位诏书。
华清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面上却满是感激和郑重:
“亚父大恩,如同再造!孤岂敢相忘?”
“当日孤便立誓,亚父便如孤之亚父。”
“孤曾言,他日若得归国继位,必拜亚父为相,共掌国政,以报此恩。”
“陛下金口玉言,草民铭感五内!”卫康等的就是这句话,眼中精光暴涨,脸上笑容更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如今陛下已正位九五,不知……这丞相之位……”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灼灼地盯着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