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会议室的灯光亮得有些刺眼,季洁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指尖划过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分析会开了两个多小时,从城西盗窃案的赃物来源,到嫌疑人同伙的社会关系网,每一条线索都被拆解、串联,像在织一张无形的网,慢慢收紧。
“……根据仓库里找到的赃物和同伙的最新供述,现在可以确定,这个盗窃团伙至少有五个人,分工明确,有人负责踩点,有人负责作案,还有人专门销赃。”老郑的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主犯\"老刀\"还没露面。大斌子,你那边监控排查得怎么样?”
周志斌立刻站起来,手里举着几张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郑队,我们调了城西三个小区的监控,发现这个\"老刀\"很狡猾,每次出现都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而且专挑没有监控的小巷子走。不过我们比对了他的体态特征,发现他和半年前因打架斗殴被处理过的一个叫赵德荣的人很像。”
他把截图递到桌上,季洁和杨震同时凑过去看。截图有些模糊,但能看出那人走路时微微有些跛脚,左手习惯性地插在裤袋里——这和同伙交代的\"老刀\"特征完全吻合。
“赵德荣,三十七岁,有三次盗窃前科,去年刚刑满释放,户籍地在城南旧巷。”周志斌补充道,“我们已经派人去他户籍地排查了,还没传回消息。”
杨震指尖敲了敲桌面:“旧巷那边地形复杂,都是老房子,岔路多,要是他藏在那儿,不好找。”他看向季洁,“你对城南熟,那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落脚点?”
季洁手指点在\"旧巷\"两个字上,眉头微蹙。城南旧巷是这片城市里留存的老街区,青石板路坑坑洼洼,两旁的老房子挤挤挨挨,屋檐下还挂着褪色的灯笼。她十年前在那边处理过一起邻里纠纷,对那里的迷宫似的布局印象深刻。
“有个\"老茶馆\",在旧巷深处,老板是个姓王的老头,以前是开赌场的,后来被查封了才改开茶馆,里面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季洁回忆道,“赵德荣要是想藏,那儿是个不错的选择,老板不会多问,还能帮着打掩护。”
老郑眼睛一亮:“好!杨震,季洁,你们俩带两个人,现在就去旧巷摸摸情况。记住,别打草惊蛇,先确认赵德荣在不在那里。”
“是!”两人齐声应道。
走出会议室时,窗外的天已经擦黑了。走廊里的灯亮了起来,拉长了他们并肩行走的影子。季洁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多了,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杨震听到了,嘴角弯了弯:“先去吃点东西?巷子里估计没什么正经饭馆。”
季洁想起上次在旧巷吃的那碗馄饨,辣椒油呛得她直咳嗽,却莫名觉得香。“不用,”她摇摇头,“早点去,早点完事。回来再吃也不迟。”
杨震没再坚持,转身去叫了两个警员,又去装备室拿了对讲机和手铐。季洁站在走廊尽头等他,看着窗外渐渐沉下来的暮色,心里忽然想起早上那片落在引擎盖上的槐树叶。不知怎的,那点泛黄的韧劲,竟和此刻要去的旧巷有点像——看着破败,骨子里却藏着股不肯服软的劲儿。
车子驶进城南旧巷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青石板路凹凸不平,车子开得很慢,轮胎碾过石子发出\"咯噔\"的声响。两旁的老房子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偶尔有几声狗吠从深巷里传来,带着老城区特有的慵懒和隐秘。
“就在前面停吧,开车进去太扎眼。”季洁指着巷口一棵老槐树说。
杨震把车停在槐树下,熄了火。四人下了车,借着树影的掩护往巷子里走。李少成有点紧张,压低声音问:“季姐,那茶馆真有那么邪乎?”
“算不上邪乎,就是鱼龙混杂。”季洁叮嘱道,“等会儿进去了少说话,看我的眼色行事。”
往里走了约莫百十米,就看到了\"老茶馆\"的招牌。木头做的招牌已经发黑,上面用红漆写的\"老茶馆\"三个字掉了一半漆,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有些诡异。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风吹过,灯笼晃悠着,把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像在跳舞。
杨震示意李少成和孟佳在门口守着,自己则和季洁推门走了进去。
茶馆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烟草和劣质茶叶混合的味道。几张油腻的木桌旁坐着几个人,有下棋的,有喝酒的,看到他们进来,都抬眼看了看,眼神里带着审视。
一个穿着灰色褂子的老头坐在吧台后面,手里拿着个算盘,\"噼里啪啦\"地打着,抬头瞥了他们一眼,慢悠悠地问:“喝茶?”
“来壶碧螺春。”季洁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她知道,这种地方,越自然越不容易引起怀疑。
老头没多问,转身去后面沏茶。季洁借着喝茶的功夫,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茶馆里的人。靠窗的桌旁坐着两个男人,一个在抽烟,另一个低头玩手机,看起来没什么异常。角落里的一桌三个人正在喝酒,说话声音很大,带着点醉意。
就在这时,吧台后面的门帘动了一下,一个人影闪了过去。虽然只有一瞬间,季洁还是看清了——那人走路时微微跛脚,左手插在裤袋里。
是他!
季洁的心跳漏了一拍,不动声色地用脚碰了碰杨震的脚踝。这是他们多年来的默契暗号,意思是\"有情况\"。
杨震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喝茶,眼神却瞟向了吧台后面的门帘。
老头端着茶过来,放在桌上,依旧慢悠悠地说:“两位是外地来的?看着面生。”
“嗯,来这边办事,听说这茶馆有年头了,过来坐坐。”季洁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老板,这巷子里晚上挺热闹啊。”
“还行吧,都是些老街坊。”老头眼睛眯了眯,“两位要是想逛,前面拐个弯有夜市,就是别往太深的地方走,黑灯瞎火的,容易迷路。”
这话听着是提醒,实则是警告。季洁心里有数,笑了笑:“谢谢老板提醒。”
她和杨震又坐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吧台后面。门帘再也没动过,但季洁能感觉到,那扇门后面,一定有人在盯着他们。
“差不多了,走吧。”杨震放下茶杯,从口袋里掏出钱放在桌上。
两人起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老头的声音:“慢走,下次再来。”
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让季洁觉得后颈有点发凉。
走出茶馆,李少成立刻凑上来:“季姐,杨队,有情况吗?”
“里面有个人,特征和赵德荣吻合。”杨震压低声音,“少成,你去巷口开车,绕到茶馆后面的那条小路等着。孟佳,跟我来,我们去后门堵着。媳妇儿,你在前面盯着,别让他从正门跑了。”
“明白!”
分工完毕,几人迅速行动。季洁靠在茶馆对面的墙根下,借着灯笼的光,紧盯着茶馆的正门。夜风带着凉意吹过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她却丝毫没觉得冷,注意力全在那扇斑驳的木门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茶馆里的灯光依旧亮着,偶尔有客人推门出来,都是些熟面孔,没有赵德荣的影子。
就在季洁以为赵德荣不会出来的时候,茶馆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走了出来。他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走路的姿势和监控里的赵德荣一模一样。
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立刻加快脚步往巷子深处走去。
“目标出现,往深处走了。”季洁对着对讲机低声说。
“收到,我们从后面包抄。”杨震的声音传来。
季洁悄悄跟了上去。男人走得很快,专挑没有路灯的小巷子钻。季洁屏住呼吸,脚步放得很轻,像一只猫在夜色里潜行。她对这里的地形虽然不算了如指掌,但刚才进来时已经记了个大概,知道前面不远处是个死胡同。
果然,男人走到胡同口,发现走不通,猛地停住脚步,转身想往回走。
“赵德荣,别跑了。”季洁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手铐,声音清亮。
赵德荣吓了一跳,看清是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打开,刀尖对着季洁:“滚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季洁没动,目光冷静地看着他:“你跑不掉的,前后都有人。”
就在这时,胡同另一头传来脚步声,杨震和孟佳跑了过来,堵住了他的退路。“放下刀!”杨震厉声喝道。
赵德荣看着前后夹击的警察,脸上露出疯狂的神色,挥舞着刀就想往季洁这边冲。季洁早有准备,侧身躲过他的刀,抬脚踹在他的手腕上。赵德荣吃痛,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杨震趁机上前,一个擒拿就把他按在了地上,孟佳迅速上前铐住了他的手。
“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没犯法!”赵德荣还在挣扎,嘴里大喊大叫。
季洁捡起地上的刀,看了看刀刃上的寒光,冷冷地说:“城西盗窃案,赃物都在城郊仓库找到了,你的同伙已经把你供出来了。老刀,别装了。”
赵德荣听到\"仓库\"两个字,身体一僵,再也不挣扎了,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地上。
押着赵德荣往巷口走时,季洁回头看了一眼那间老茶馆,门口的红灯笼还在晃悠,只是不知为何,觉得那红光里多了几分狼狈。
回到警局时,已经快十点了。把赵德荣交给审讯室的同事,丁箭凑过来,递过来两个热乎乎的肉包子:“季姐,杨哥,快吃点,我刚从外面买的。”
季洁确实饿了,接过包子咬了一大口,烫得她龇牙咧嘴,却觉得格外香。杨震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你不吃?”季洁含糊地问。
“我等会儿再吃。”杨震拿着赵德荣的审讯笔录,“我去看看审讯情况,你吃完先休息会儿。”
季洁点点头,看着他走进审讯室的背影,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刚才在胡同里对峙时,她其实有一瞬间的紧张,但看到杨震从另一头跑过来,心里就踏实了。这种感觉,从他们搭档到成为夫妻,从未变过,不管遇到什么危险,只要身边有彼此,就什么都不怕。
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慢慢吃着包子,看着窗外的夜色。警局大院的槐树在路灯下投下斑驳的影子,叶子偶尔被风吹得沙沙响。她想起早上那片落在引擎盖上的叶子,此刻大概已经被清洁工扫走了吧。
但有些东西,比树叶更坚韧,比如藏在岁月里的默契,比如夫妻间并肩作战的信任,它们像刻在掌心的纹路,无论经历多少风雨,都不会消失。
审讯室的灯亮了很久,季洁靠在长椅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她被叫醒时,看到杨震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件外套,轻轻盖在她身上。
“醒了?”杨震的声音放得很轻,“赵德荣全招了,案子结了。”
季洁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外套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暖暖的。“这么快?”
“证据确凿,他没什么可狡辩的。”杨震在她身边坐下,递过来一杯温水,“走吧,我们回家。”
走出警局大门,夜风带着凉意吹过来,季洁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杨震发动车子,车厢里又恢复了熟悉的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今天谢谢你。”季洁忽然说。
杨震看了她一眼,笑了:“谢什么?我们是搭档,更是夫妻。”
“不是谢这个。”季洁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声音很轻,“是谢谢你……在我不太舒服的时候,拉了我一把。”
她没说\"不太舒服\"具体指什么,但杨震懂。他想起昨天她红肿的眼睛,想起她蜷缩在沙发上的样子,心里微微一软。“说什么呢。”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我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季洁的心里,漾起一圈圈涟漪。她没再说话,只是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车子停在他们家楼下,杨震解开安全带,熄了火:“到了。”
季洁点点头,和他一起下了车。楼道里的灯应声而亮,照亮了两人并肩的身影。进了家门,季洁把外套挂在衣架上,闻到上面淡淡的烟草味和阳光的味道,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杨震从身后轻轻揽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累坏了吧?我去给你倒点水。”
季洁转过身,靠在他怀里:“不累,案子结了就好。”
桌上的菊花茶还剩小半袋,季洁拿起袋子看了看:“明天上班,得记得再带两袋。”
杨震从厨房端来温水,递给她:“知道了,明天我提醒你。”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像一层薄薄的霜。季洁打了个哈欠,靠在杨震肩上:“有点困了。”
“去洗漱吧,早点睡。”杨震揉了揉她的头发。
今天很累,但心里是满的,像揣了个热乎乎的包子,暖烘烘的。
她知道,明天早上,警局大院的槐树还会落下叶子,巡逻车还会准时驶出大门,她和杨震还会像往常一样,并肩坐在车里,迎着晨光,驶向那些需要他们的地方。
他们的故事,就藏在这些日复一日的琐碎里,藏在灯下的纹路里,藏在每一次对视的默契里,平淡,却绵长,如同他们紧握的双手,从晨光熹微到夜色深沉,从未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