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值班室,季洁正对着台灯调试那台银灰色相机。快门声在寂静的值班室里格外清晰,像在切割凝滞的空气。突然,桌上的对讲机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季姐、杨队,河湾下游发现情况,速来!”对讲机里传来李少成急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季洁皱了皱眉,放下相机起身。这时杨震推门进来,他身上裹着寒气,睫毛上沾着的白霜簌簌往下掉。“刚接到李少成的消息,河湾那边可能出事了。”杨震的声音里透着凝重。
两人快步下楼,警车碾过结着薄冰的路面,发出沉闷的碾压声。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河湾。警戒线外已经围了几个早起的渔民,他们缩着脖子搓着手,嘴里呼出的白气与河面上的薄雾混在一起。
“杨队,季姐,你们可来了。”李少成迎了上来,脸色有些苍白。“燕华姐已经在里面了,情况不太好。”
季洁和杨震穿过警戒线,何燕华正蹲在芦苇丛边,手里的镊子夹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骨,骨头边缘沾着的暗红色组织已经冻成了硬块,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燕华,怎么样?”杨震问道。
“死亡时间超过七十二小时,”何燕华把碎骨放进证物盒,金属盒盖合上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尸块被利器分割,切口很整齐,凶手可能懂解剖学,或者……经常处理生肉。”她指了指旁边的编织袋,袋口露出的半截手臂上,皮肤已经被水泡得发白起皱,像块泡久了的馒头。
季洁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在周围勘察。指尖触到芦苇丛里的冰碴时,猛地想起杨父相机里那张红枫照片——枫叶边缘被冻住的霜花,和此刻碎骨上的冰碴有着惊人的相似。她顺着芦苇的倒伏方向往前走,脚下的淤泥里混着碎冰,踩上去咯吱作响。
“季姐,你看这是什么?”不远处的王勇喊道。
季洁快步走过去,在离编织袋三米远的地方,发现了半截断裂的红绳,绳子末端系着个小小的枫叶吊坠,吊坠上的红漆已经剥落,露出底下的金属原色,像被血浸泡过的铜片。
“这绳子眼熟吗?”季洁用镊子夹起红绳,转身递给杨震。
杨震接过证物袋,瞳孔骤然收缩,手指在证物袋外摩挲着吊坠的轮廓。“这……这是林燕的吊坠!”他的声音有些发紧,“上周林燕案子的卷宗里,有张她戴着同款吊坠的照片,她妈说这是她十八岁生日时买的,绳子断过三次,每次都是她自己重新接好的。”
“这么说,死者很可能和林燕有关?”田蕊在一旁问道,眼里满是惊讶。
杨震蹲下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结冰的河面,冰面下隐约能看见沉在水底的塑料袋,袋口飘着的一缕黑发在水里轻轻晃动,像水草的须。“有这个可能,继续仔细搜查现场。”
技术刘正在提取现场足迹,他的喷嚏声在空旷的河湾里格外响亮。“杨队,季姐,除了咱们的脚印,还有串奇怪的鞋印,技术刘指着泥地上的印记,脚印前深后浅,鞋跟处有个三角形的缺口,和上周林燕家楼下发现的鞋印一致,应该是同一双鞋。”他往脚印上撒了层石膏粉,白色粉末落在泥地上,像突然下起的雪。
“太好了,这是重要线索!”韩丽兴奋地说。
季洁走到河边,冰冷的风灌进领口,冻得她脖颈发僵。她掏出那台银灰色相机,镜头对准河面的冰窟窿,窟窿里的水泛着黑绿色,像只凝视着水面的眼睛。\"咔嗒\"一声,快门声在风声里格外清晰。
杨震转过头时,看见季洁正盯着相机的取景器,睫毛上沾着的霜花在晨光里闪着微光。“拍下来,”她轻声说,“说不定冰面下还有我们没发现的东西,就像爸相机里藏着的胶卷。”
太阳升起来时,河面上的薄雾渐渐散去。技术科的人从冰窟窿里打捞出三个黑色塑料袋,袋口用麻绳系着,解开时发出的摩擦声像蛇在吐信子。最后一个袋子里装着的,是颗被冻得硬邦邦的头颅,头发上还沾着几根芦苇,眼角处结着的冰碴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像谁没擦干的眼泪。
何燕华掀开白布时,季洁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她看见死者嘴角处的冻疮——和林燕手上的冻疮一模一样,都是被冻裂后结的痂,痂皮边缘泛着暗红色,像没涂匀的胭脂。“和林燕一样,都有冻疮,”何燕华的声音带着惋惜,“而且切口处的组织反应,和林燕身上的伤口吻合,凶手是同一个人。”
“看来这两起案子是同一人所为,必须并案侦查。”杨震严肃地说,“大斌子,你去调取河湾附近近一周的监控,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和车辆。陶非,你再去走访一下周围的渔民,问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情况。”
“好的,杨队。”周志斌和陶非异口同声地应道,转身忙碌起来。
杨震站在警戒线外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季洁看见他的手指在手机壳上用力掐着,壳子边缘的漆被蹭掉了一块,露出底下的白色塑料,像极了证物袋里那块剥落的红漆。她再次举起相机,镜头里的河湾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芦苇丛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
\"咔嗒。\"又一声快门响。季洁看着取景器里的画面,突然想起杨父说过的话——镜头要擦干净,才能看清藏在暗处的东西。此刻她的镜头里,除了冰冷的河湾,还有远处烟囱里冒出的炊烟,那缕烟在风里打着旋,像根被拉长的线,一头系着人间烟火,一头连着这片冰封的死亡之地。
回队里的路上,杨震突然开口:“林燕的社会关系里,有个屠宰场的工人,叫苏逸晨,三个月前被辞退了,因为用刀捅伤了同事。”他从怀里掏出个笔记本,纸页边缘被冻得发卷,“他的鞋码和现场脚印一致,而且……他有辆改装过的三轮车,车斗里有血迹残留,上周检查时没在意,现在看来……”
“那这个苏逸晨很有嫌疑。”季洁接过话茬,“技术刘那边的足迹鉴定出来了吗?如果能确认就是苏逸晨的鞋印,那线索就更明确了。”
“应该快了,刚才技术刘说初步比对很吻合,具体的报告还要等一会儿。”杨震说。
回到队里,周志斌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杨队,季姐,监控调来了,但是河湾附近的监控有几个死角,只拍到一辆改装过的三轮车在案发时间段出现过,但看不清司机的脸。”
“是不是和苏逸晨那辆三轮车很像?”季洁问道。
“从车型上看,非常相似。”周志斌点头道。
这时,技术刘拿着一份报告走了进来:“杨队,季姐,足迹鉴定出来了,现场的鞋印就是苏逸晨的。”
“太好了!”杨震一拍桌子,“陶非那边有消息吗?”
话音刚落,陶非就推门进来:“杨队,我走访了周围的渔民,有个老渔民说案发前一天晚上,看到一个身高大概一米七五左右,穿着深色外套的男人推着一辆三轮车在河湾附近徘徊,形迹很可疑。”
“这个特征和苏逸晨基本吻合。”季洁说,“看来我们得去会会这个苏逸晨了。”
“丁箭,你去查一下苏逸晨的住址。孟佳,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出发。”杨震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很快,丁箭查到了苏逸晨的住址,在城郊的一个老旧小区里。一行人立刻驱车前往,来到小区门口,杨震示意大家小心行事。
他们找到苏逸晨家的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应答。“难道他不在家?”王勇疑惑地说。
季洁凑近门缝闻了闻,皱着眉说:“里面好像有血腥味。”
杨震当机立断:“破门!”
门被撞开后,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屋里乱七八糟的,地上还有未清理干净的血迹。苏逸晨并不在屋里。
“看来他跑了。”孟佳说。
“搜!仔细搜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杨震下令道。
大家分头行动,季洁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把沾着血的刀,刀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老公,这里有把刀。”
杨震走过来,看着那把刀:“拿去给技术刘鉴定,看看上面的血迹是不是死者的。”
田蕊在床头柜里找到了一个日记本,翻开一看,里面记录着一些杂乱的文字,大多是抱怨和不满,其中几页提到了林燕,言语间充满了怨恨。“杨哥,这日记本里提到了林燕。”
“看来他对林燕积怨很深,这很可能就是他的作案动机。”季洁分析道。
就在这时,杨震的手机响了,是监控室打来的:“杨队,发现苏逸晨的踪迹了,他骑着三轮车往城外的废弃工厂方向去了。”
“好,我们马上过去!”杨震挂了电话,“苏逸晨在废弃工厂,我们追!”
一行人立刻驱车赶往废弃工厂,远远就看到一辆三轮车停在工厂门口。他们悄悄靠近,工厂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风吹过破旧窗户的声音。
“分头搜查,注意安全。”杨震低声说。
大家小心翼翼地进入工厂,季洁在一个车间里发现了苏逸晨,他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苏逸晨,别动!”季洁大喝一声。
苏逸晨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警察,想要逃跑,被随后赶来的杨震和李少成按住了。
“为什么要杀林燕和那个人?”杨震厉声问道。
苏逸晨低着头,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开口:“林燕她看不起我,总是嘲笑我是个杀猪的,还有那个人,他以前在厂里总是欺负我,我早就想杀他们了。”
“就因为这些,你就痛下杀手?”季洁质问道。
“他们都该杀!”苏逸晨情绪激动地喊道。
这时,技术刘传来消息,刀上的血迹正是死者的,苏逸晨的罪行彻底败露。
将苏逸晨带回队里,案件终于告破。季洁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太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拿出那台银灰色相机,镜头对准窗外的阳光,按下了快门。\"咔嗒\"一声,仿佛记录下了这正义得以伸张的瞬间。
回队里的路上,车窗外掠过的街景渐渐有了人气,早点摊的蒸笼冒着热气,油条在油锅里炸得滋滋作响。季洁突然想起婆婆说的话,荠菜饺子要趁热吃,凉了就失了鲜味。她想,那些逝去的生命再也无法感受这人间的烟火气了,但正义的到来,也算给了他们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