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仁弘老了,心软了,但他不是叛徒。\"光海君看着青铜鼎上的水流纹,轻声道,\"但其他人,不能学他。你明日去义禁府,动静闹大些,让所有人都看看,跟孤作对的下场。\"
李尔瞻躬身:“臣明白。那. . . . . .庆运宫那边?”
\"加派人手,一只鸟都别让飞进去。\"光海君的声音冷了下来,“仁穆大妃活着,就是个麻烦。但她不能死——她死了,那些人就有理由说朕弑母了。让她活着,却像个影子,这才是最安全的,不用管她,让她自生自灭吧。”
李尔瞻应道:\"臣遵旨。\"
李尔瞻刚应下旨,似是忽然想起什么,脚步顿了顿,又折回殿中,脸色比刚才奏报探子之事时更添了几分凝重:\"陛下,还有一事,臣需即刻禀明——方才退朝前,礼曹判书私下递了消息,说明朝使臣已从大明京师动身,不出一月便要抵达汉城。\"
这话像一块冰投入滚油,刚稍显沉寂的殿内瞬间又绷紧了弦。原本垂首侍立在末位的礼曹参议猛地抬头,帽翅微微晃动,眼里满是惊惶,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笏板,指节泛白。
光海君眉峰一蹙:\"明朝使臣?是例行朝贡,还是. . . . . .。”
\"看这阵仗,怕是不一般。\"李尔瞻声音压得更低,眼角的皱纹因忧虑挤得更密,\"臣已让人去查,听辽东那边传来的风声,使臣带的随从比往年多了近一倍,还随船载了不少文书——更要紧的是,前几日有商船从登州来,说. . . . . .说明朝朝堂上,不少言官弹劾陛下'对明疏慢,持中立之态',连内阁首辅都提及朝鲜'当明辨敌我,勿要含糊'。\"
\"中立. . . . . .\"光海君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在玉带的玉扣上重重一磕,眼底的寒意又翻涌上来。他当年在明金之间持中立,是怕朝鲜卷入战火,可在明廷看来,这便是藩属国的\"不忠\"。
站在一旁的刑曹判书原本垂着眼,听到\"弹劾\"二字,身子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忙往前凑了半步,又觉不妥,停在原地嗫嚅道:\"大王,那...那使臣此来,莫非是为了问责?若是他们在殿上提及与后金作战时,大王未遣援军之事,或是...或是追问朝鲜与后金的边境互市,咱们该如何应对?\"他越说越急,额角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青灰色的袍襟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慌什么!\"李尔瞻回头瞪了他一眼,可自己鬓角的汗珠也没干,\"此刻自乱阵脚,才是真的糟了。\"
话虽如此,他转身看向光海君时,语气里也带了几分难掩的焦灼,\"只是. . . . . .明廷素来重宗藩礼仪,若使臣真在殿上发难,当着汉城百官的面斥责陛下,不光陛下颜面难存,我等身为辅臣,怕是也难辞其咎——毕竟当初力主中立的,是咱们大北派。\"
郑仁弘刚直起的身子又微微佝偻下去,他抬手抹了把脸,花白的胡须颤得更厉害了:\"臣早说过,明廷虽远,却是宗主国。当年李适叛乱,喊着'复大妃',不也借着'明廷若知陛下囚母,必不宽恕'的由头?如今若再因中立之事惹恼明使,南人、西人定会趁机煽风点火,说陛下'既不孝于大妃,又不忠于明廷',到那时. . . . . .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力。
\"到那时怎样?\"光海君猛地一拍御座扶手,玉圭再次弹起,这次却没撞翻器物,只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难不成要孤跪迎使臣,认下'不忠'的罪名?\"他站起身,踱到殿中,靴底踩在金砖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尖上。
“中立是为了保朝鲜子民不遭兵戈,朕没错!可明廷要的是'臣服',是让朝鲜当马前卒去挡后金的刀——这层窗户纸,如今怕是要被捅破了。”
其实史上光海君的政策符合朝鲜本国的国情,但的确损害了大明的利益,一切事物皆有对错两面,既然之前获利了,现在自然要付出代价。
刚才那名礼曹参议终于忍不住,颤声开口:“那. . . . . .要不先做些准备?比如. . . . . .让庆运宫那边松快些?若是明使问起大妃近况,说陛下待她宽厚,或许能让他们少些问责的由头. . . . . .。”
“糊涂!”光海君回头瞪他,“明使若真要问责,大妃之事不过是添头,中立才是根本!你以为松了庆运宫,他们就会网开一面?反倒会让他们觉得朕是心虚!”
他顿了顿,看向李尔瞻,眼神锐利如刀,\"李领议政,你即刻去礼曹,把近三年朝鲜与明廷的文书全翻出来,尤其是涉及边境、朝贡的部分,一字一句核对,看有没有可被抓住的错处。\"
又指向刑曹判书:“你去查汉城所有客栈,明使抵达前,凡有南人、西人党羽聚集议事的,先以'妖言惑众'为由拿下,别让他们在使臣面前乱说话。”
两人忙躬身应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