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了一眼桌上那些仅被翻动过，却没怎么见少的饭菜，昙舒暗暗叹了口气。
“你这几日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吧？就非得这样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声音虽冷，但终于还是没藏住嗔怪和心疼。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凤筠暗骂：你当我不想吃吗？
见她依旧背着身不理会自己，昙舒打开带来的食盒，将里面的新鲜饭食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把剩饭替换掉。
“这次的菜是我亲手做的，全是平日里你最爱吃的口味。”说着，昙舒拿起一双筷子，递到凤筠跟前，“多少吃一点吧。”
果然，对方丝毫没有接筷子的意思。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那副拒绝的姿态。
那颗软下去半截的心，再次结起一层冰霜。
以往在府上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情况发生，往往都是他忙活了几个时辰做出来的菜，凤筠要么是随意尝两口便腻了，要么便是一声不响地出门应酬去了……
以前他都可以不计较，可看到她发髻上的那支簪子，他这次偏偏就是想和她计较。
再开口时，男人的语气已染上几分阴冷：“姐，你该不会是要我喂你吧？”
这一日凤筠本就心情不佳，此刻更是觉得他聒噪。
她本想起身，躲到一个能离他远远的角落里去，最好再将耳朵堵上，将眼睛闭起来……
可她刚一动作，肩头竟被一股大力按下，被迫又跌回了椅子上。
“你……”她心头火起，今夜头一回认真看向对方，只是那目光像是要杀人。
昙舒回望着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我说过了，你该好好吃饭！”
谁知凤筠不过是扫了一眼摆得满当当的桌子，眉头便是一皱，视线也紧接着移开了。
她眼底下意识的嫌恶一闪而过，被昙舒轻而易举地捕捉到。
他又岂会料想到，凤筠还真不是刻意要激怒他，而是此刻她有孕在身，平日里喜欢的食物一时间都变了味，这一桌子菜味道混杂，一个劲儿往她鼻子里钻。她能忍住没有当场吐出来，都已经是极力压抑的成果了。
当她挥开肩膀上的手，试图再次站起来时，昙舒没了耐性。
他将凤筠扯回来，一手钳住她的下颚，一手随便夹了一筷子菜，便往她嘴里塞。
他的动作粗鲁强硬，凤筠实在始料未及，这才被他得了逞。
还未品味出嘴里含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凤筠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好不容易挣脱了他的手，赶上去几步扑到了泔水桶跟前，免不了又是一通惊天地泣鬼神的狂吐。
这下可好，刚刚才勉强吃进去的那一碗米汤又饶进去了，不仅如此，她怕是连胆汁都吐出来不少，脸上又是汗又是泪，头发丝也糊在脸侧，别提多狼狈了。
起初昙舒只当她是有意挑衅，后来见她实在难受，全然不像是装出来的，不禁皱起眉头，面露几分疑惑。
“长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靠近，凤筠颤着声音喝止：“别过来！”她拿帕子掩住嘴，稳了稳气息，这才道，“不过是这两日吃坏了东西……你放心，姑奶奶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她越是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凶狠姿态，昙舒越是担心。
“这样下去不行！我去想法子，给你请郎中过来……”
他不提郎中还好，一提起来，凤筠连手里的帕子都攥紧了。
“说吧，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刻意将话题岔开，“总不会是只为了送一顿饭吧？”
这倒是提醒了昙舒。
今日前来，他确实有要紧事告诉他长姐。
并且他料定了这些事，怕是她一件都不会爱听。
原本来的路上他还期待着她在得知以后，又会露出怎样气急败坏的神情，或者干脆心灰意冷，一蹶不振……
可先是撞见她流泪，又意外发现她身子不适……那股子报复的冲动多少被浇灭了些，反倒令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捕捉到了他的迟疑，凤筠冷哼一声，率先揣测道：“校事府和大理寺的人一直没露面，难不成……他们忘记来我这牢房的路该怎么走了？还是说……”话锋一转，她面带讥讽，“你那些辛辛苦苦伪造的信件，毕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用……父亲的案子，怕是因为某些事耽搁了吧？”
昙舒的唇角有一瞬间的紧绷。
可随即，他释怀地笑了：“姐，你猜得没错。我今夜赶过来，也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原本这案子就要尘埃落定了，多亏了你那相好的百般阻挠，硬是揪着那些人证物证不放，自细枝末节中挖出了些许相悖之处……若不是他此番运作，我和皇上竟不知他的手早已伸到了大理寺、兵部和户部……”
他摇了摇头，“看来太妃娘娘是真对陛下灰了心，眼看着她这两个儿子斗成如今的模样，也能做到退居一隅，再不插手……”
凤筠身子都直起来了：“你说什么……你、你是说……他……”
昙舒点头：“是，他回来了。安然无恙。”顿了顿，又笑道，“何止啊……如今就连父亲的旧部都被他借着平反的由头，尽数笼络了去。此番又有枫浦平乱的军功加身……他不止活着，甚至还活得很好。长姐，你大可以放心了。”
狂喜如潮水般涌上胸口，凤筠心如擂鼓。
可她又忍不住生出几分疑虑——昙舒怎么会这么好心，专程跑来告诉她这些？
他这次来看她，面色是一次不如一次，一副长时间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的憔悴德性，想来没来见她的这些天，他过得也算不上舒坦。
这一点倒是暗合了他所告知的事情发展。
不论他隐瞒了什么，意图又是什么……至少段少允是真的履行了诺言，活着回来了！他没有骗她！
回想起这段难熬的时日，她都是怎么守着那支簪子，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熬过来的，再想到腹中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
凤筠唇边带着笑，鼻子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