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汤药，凤筠起身梳洗，这才有闲情打量下男人的卧房。
以他的身份来说，这间房间可真够冷清的。
除了一张床、一张桌案，以及书架、炭盆、香炉外，只在四角点着几个青铜鹤灯，墙上挂着几幅君子四友的水墨图，以及一把玄铁打造的宝剑。黛青色的云纹绡帐轻轻拂动，映衬着香炉中的几缕轻烟。
唯一和整个房间都格格不入的，就是床榻边的一张紫檀木梳妆台，其上有鎏金镜、檀木梳子、脂粉盒、首饰盒等等，女子常用的物什一应俱全。
凤筠下意识就没往好的地方想。可随后走近了翻看了一番，才意识到这些物件都是崭新的，从未被人使用过。
那些脂粉香膏都是按照她素日最爱用的来准备的，她随意摆弄了几下，选了喜欢的试了几样。
又打开首饰匣子，只见一片金灿灿的，珠红玉碧点缀其中，晃得人眼晕，简直像是刚从东海龙宫里打劫回来似的——
若是旁人见了，怕是会觉得过于鲜艳招摇，但是对凤筠的口味来说，恰是刚刚好。
放眼京城，能数得上名的首饰匠人也就那么几个，每年造出的成品，除去被宫里的贵人订出去的以外，本也剩不下几件了，全城的贵妇都是要出重金发动人脉才能抢上一两样的。
而眼前的这些绮丽繁复、款式独特的首饰竟能堆满整整一个箱奁，怕是连宫里的娘娘都不一定比得了，凤筠真想象不出他是怎么搜罗来的。
若不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出动了大量的人力，寻遍了不知多少府衙县郡……压根做不到这个地步。
她指尖划过一件件金簪玉摇，最后还是停在了那支简单得简直有些格格不入的碧玉竹簪上——正是昨夜她带去逍遥阁，同他作赌的那支。
想到刚刚他那怏怏不乐的模样……
她暗叹一声，用那簪子将长发挽起，随后推门而出。
出门后，她习惯性地瞄了眼房梁——在一个常人往往留意不到的角落，一片黑色的衣角悄然垂落着。
当然，凤筠知道，这是对方刻意让她看到的。
“阿嵩，王爷呢？”
黑衣人道：“回大小姐，主子在书房。”
凤筠颔首：“你回将军府，替我拿样东西过来。”
……
等她找到书房处时，隔着房门便听到一两声琴音。
这声音低回，迟滞，不大连贯，像是琴的主人在出神时随手拨弄出来的。
想到琴，凤筠不由得就想到了擅长抚琴的那个人……心里顿时就有些膈应。
还记得当初她被段少允带回了山中的庄子里，那时他的书房里不仅摆着数床上好的古琴，还悉心收藏着数不尽的古琴谱残卷。
当时她便极不痛快，“失手”摔了几床看着就最贵的琴，还“一不小心”把琴谱放蜡烛上点了。
如今听着这琴声，恼意竟比当初更甚——
她好心好意专程找过来哄哄他，他却在此处睹物思人？
想到这，凤筠不等下人传告，直接大步上前，推门而入。
“砰——”
段少允被声响惊动，自琴上抬起头来，两人视线交汇在一处……
“王爷，好雅兴啊。”
她这话是带着笑说的，甚至笑得还很好看，但段少允就是知道她在生气。
她一边走上前来，一边状似随意地打量着他的书房。视线扫过那些齐齐整整的书卷画轴时，倒没什么异样，只是最后落在他身前的伏羲琴上时，眸底划过明显的阴翳。
“筠儿，你怎么来了？”他问，手尤搭在弦上。
“打扰到你弹琴了？”凤筠反问。
段少允一僵，手指迟疑着收回掌心。
“没有……”他语气轻柔，目光细细地在她脸上逡巡，“我喜欢时时都能见到你。”
他如此直截了当，反倒让凤筠不知如何回应。
“咳……”她清清嗓子，避开他一泓春水似的恨不能将人溺死的眼神。
凤筠倒是没料到，刚刚争执时他所产生的那些阴郁，竟这么快便消化殆尽，好似分歧从未发生过似的。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暗道这琴音果然是好东西，弹一下化郁开结，弹两声疏肝健脾！
他刚才在自己面前不还长吁短叹的吗，怎么转脸弹了会琴就什么都好了？
“接着弹啊？怎么不弹了？”走到琴案前，她以指尖拨弄其上的流苏，“常听人说，五王爷除了读书习武，这么多年来也就听琴这么一个爱好了。难为你这么长情……你也弹几曲，让我听听呗。”
“长情”两个字，咬得颇重。
段少允意欲起身，手都伸过来要挽她的腰了，却被她拍开手重新按回椅子上。
“你不肯弹，或许是觉得我是个糙人，品不得这些阳春白雪？”
“筠儿，我没有……”
“弹！”
段少允欲言又止。
见实在拗不过她，他只得重新在琴案前坐正，两手颇为不自在地弹了起来。
琴弦还未来得及发出几声震颤，凤筠却又打断了他：“哎，你这主人怎么当的，书房里竟连一张待客的椅子都没有。难不成让我站着听吗？”
段少允正待起身给她去搬椅子，又被她按回原处了。
“一曲未毕，不许停！”
男人蹙眉，觑了眼她的脸色，犹豫了半晌，还是继续弹下去了。
他的双手正抚在琴上呢，凤筠绕到他身前，径自拨开他一只胳膊，抬腿跨坐于他的膝上。
她一手揽着他的脖颈，一手将肘随意搭在腰后的琴案边，盯着他的眼睛：“我觉得坐在这里……就刚刚好。”
感受到大腿上的重量，原本落在琴弦上的视线也被全然遮挡，甚至对方娇艳的唇瓣就近在眼前，仿佛唾手可得的、熟透喷香的红果实，段少允口舌发干，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
也难为他，之前素了那么久，昨晚难得开一次荤，又生怕将对方伤着，更怕将对方吓跑，因此刻意百般收敛。
只是单单看着她，他都无可避免地会想入非非，如今她却不仅是坐在他腿上，两人面对着面鼻息交缠，甚至她还专拿那种充满挑衅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
段少允手不受控制地离开琴弦，按着她后腰往自己身上施压，嘴唇也寻着她的唇往前凑……
“啪”一声脆响，手背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令他清醒了不少。
女人的声音冷冽：“继，续，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