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此情不待
梅玲月捏着帕子的手紧紧绞在一起，指尖未愈的伤处痛入心扉，她却也浑然不觉。
“允哥哥，你好狠的心啊……”她喃喃着，五脏似有灼热的的火舌在煎熬，“你是不是忘了，那日山中大雨，洪水封了下山的路，我随母亲和几个姐妹去庵里祈福，中途偷偷跑到你所在的客栈去见你。那日你亲口对我说，今生非我不娶，只心悦我一人……”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段少允打断她，“而且现在想来，你当初的拒绝，对我们二人而言都是好事。我那时根本不了解你，也不懂什么是喜欢。而你，你也只是习惯了我的关心，并非属意于我……”
梅玲月急了，终于将心里话脱口而出：“你又不是我，怎知我的感受？我是喜欢你的！从来都只有你！”
她的这句话，段少允当初也是盼望了许久的。
可如今听来，心中没有半分欣喜，倒像是一阵凉风掠过空洞的深渊，除了带来些许呜咽之响，旁的什么也没留下。
他一字一句，认真地发问：“是吗？你对我皇兄，怕也是同样的说辞吧？”
梅玲月急退一步，寒意自足底骤然席卷全身，血液似乎都失去了温度。
“你说什么……我、我怎么听不懂……”
而段少允只是轻叹一声，话音虽疲惫，倒也平静无澜：“当初有人传话给我，说你和你长姐……我半个字也不信，认定你是被胁迫的。直到后来，宫里有关你跟我皇兄的消息一次次传来，那段时间，你和婉妃又一次次对凤筠出手，我才明白过来，我记忆中的那个玲月妹妹……怕是早就死了！我本顾及你的体面，不愿当面同你说这些，可你我既然话说到了这份上，我倒情愿一次同你说清楚。往后这样说话的机会……应该也不会有了。”
梅玲月目眦欲裂：“你……你竟在宫中安插眼线！这、这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你就不怕你皇兄知道吗？”
但很快，她又明白过来：段少允若在宫中没有眼线，又如何能洞若观火，坏了她和长姐的筹谋。
段少允淡淡一笑：“怎么，你要向皇兄告发我吗？”
“不……不是的……”
此事被他骤然说破，虽打得她措手不及，但她心中始终存着些侥幸，于是转而辩解道：“允哥哥，你既然手眼通天，为何从不曾知晓太妃娘娘对我的冷眼以待？我去请安，她便让我一人在日头下跪着，一等便是一个时辰；我哪一日同你见了一面，多说了两句话，改日宫里便会遣人来敲打一番，有一次惊动了我母亲……你可知道我那些日子是怎么捱过来的吗？明知她不会准许我靠近你，你要我怎么办？”
说话间，泪珠早已爬满了双颊，恰如雨打桃花，看着好不可怜。
“是，我是想过攀附皇上，因为这样我才能尽快离开梅府，再不用任人欺凌！而且，只有爬得够高，我对于梅家才是有用的，才不用日日担惊受怕，生怕自己变成一个可以随意打杀的弃子！你真以为我有得选吗？”
闻言，男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察觉到自己的话起了些作用，梅玲月忙上前两步：“允哥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可那些都是我为了活下去，万不得已的选择！我生来身份微贱，生母又去得早，我这样的人，又何尝敢肖想嫁给自己心悦之人？可如今我已明白过来了，这世上只有你真心待我，而我也做不到眼看着你喜欢上别人！凤筠不是你的良配，如今凤家朝不保夕，她只会害了你！往后我再不进宫去见皇上了，你别这样冷着我，好不好？你心里必定还有我，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是不是？”
她上前拉他的手，却被他侧身避开。
她急火攻心，已是口不择言：“允哥哥，你好狠的心！难道你真打算冷眼看着我被梅家、章家折磨死？还有凤筠……她是何等恶毒之人，往后若寻得机会，必会致我于死地，难道你也撒手不管？”
听到最后一句，三缄其口的段少允终是忍不住道：“你别再招惹她，她自然不会对你出手。”
言辞竟还是向着凤筠。
梅玲月再也绷不住，扶在一边的廊柱上哭出声来，只一味地说他既铁了心不再顾念她，那她倒不如一死了之。
如此闹了一阵，已是将段少允最后一丝耐性也磨没了。
最后他走之前，只留下这么一番话：“玲月，你应该离开京城，再也别回来。以后，你会寻得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与他安稳度过余生。若你真有想通的那一天，我一定助你远走高飞，不会任梅家从中阻拦。否则……这里的一切早晚会害死你，将你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这些话并未给她带来半分宽慰，反倒扑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那一日望着段少允离去的背影，梅玲月的指甲陷入掌心，最后一滴泪也流尽了。
……
然而，当段少允想将当日发生之事坦然地告知凤筠时，对方只听了一个开头，便赶忙叫停。
“疯了疯了……你想什么呢，竟跟梅四说要娶我？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跟你成亲了？呸呸呸……‘成亲’这两字从我嘴里说出来，我都觉得晦气！”
凤筠直摇头。
段少允面上掠过一丝难掩的黯然。
但他很快恢复如常，甚至显得无比笃定：“母妃本以为，她喂我毒药，削去我夺权的根本，皇兄便会放我一条生路。如今看来，她到底是错了……因此自她重伤醒来，便将她多年来积攒起来用以扶持皇兄的势力慢慢转交于我手中。”
他自怀里掏出一件物什，正是当初将送未送的那只雕作竹枝的洒金碧玉簪子。
他去拉凤筠的手，将那簪子往她手心里搁：“筠儿，自你父亲失去音讯以来，朝中、军中的局势又大有变化，留给凤家的时日不多了。这次你必须要相信我：今日不同往时，你在我身边，皇兄很难寻得机会对你出手，这样的安排对你是最好的。哪怕你只是我名义上的王妃，我也……”
凤筠揪着他的衣裳将他囫囵推出门外，“砰”的一声将门关紧。
可门才关上不过一瞬的工夫，又再次打开了。
原来是凤筠手中还攥着那支簪子，此时将其丢了出来，再重新将门合上。
那玉簪撞在段少允胸口，又跌落地上，幸而没有断作两段，只是碎了几片竹叶。
他望着那碎片，呆站片刻，听得里面道：“你走吧。我凤家是生是死，轮不到你操心！往后我的事你少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