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又问李明渊：“所以，其实也挺想问问你这件事该不该做的。”
“我料到了每一步，所以肯定也包括这一步。如果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不要乱来，那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我这么做，你是同意的。”
“嗯，不过今天来找你，不光是为了这点事情的……”
他说着，拿出来一份名单，东翻西找了一阵子，然后拿起来念道：“李瑞，第十二位……这是你的任务清单。你的这张是我们这一群人七十三张里面最长的，也是最复杂的……应该引用茨威格那句话说，命运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你拥有了永生，拥有了爱人，自然也要付出代价。”
我看了看那张似乎出厂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切过的纸，心里面虽然很好奇，但是还是控制住自己的想法，没有问他里面都有什么。
他从地上捡起一小团金光，金光在他手上变成了一支羽毛笔。他把笔尖放进嘴里润了润，然后在上面画了画，说：“这样的话，进程也到了一半多了……后头还有不少，不过现在说似乎有点早……我知道你在好奇，因为你心里想的我都能读到。不过我觉得有些东西还真可以给你看看，因为这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我也没开口，只是继续注视着这条金色的河流。他把纸折了折交在我手上，对我说：“给你看的这一部分，也可以和外人说，不过我觉得按你的脾气，恐怕不会随随便便和嫂子以外的人分享吧。”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还要看带不带劲吧，带劲可能也会忍不住和别人说说。”
他说：“嫂子这位贤内助，还是母亲钦点的……现在看来，母亲选得太对了。”
“是呢，没有简，恐怕我早就撑不下去了。”
“她不光是帮你办事，给你提供精神支撑，最重要的是在合适的时间给了你一个灵魂啊。你知不知道，当初的将错就错，反而救了我们一命？”
“这么说，这些人有了灵魂，就算被抓住了，也不可能被这些家伙直接用上？”
他摇了摇头，神色有些暗淡地说：“其实是为了……为了引诱这些人来找你。”
我看他有些话始终卡在嘴边说不出来，就说：“别聊这些了，还是聊聊简吧——她难道也是计划中的人吗？”
李明渊抬起头来，对我说：“你见过的所有人，都会是计划的一环。广义上来说，你认识的每一个人，见到的每一件事，都早就被我料到了。这张计划书上都有，但是如果我说出来，那么历史就会朝着另一个方向不可控地发展下去。”
“那这么说……”
“你和嫂子，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一次。如果不是她，你根本完不成这些任务。或者说，如果不是她，你很有可能也不会成为那个一切生的希望流向的位置，你和她本就是缺一不可的。”
我依旧望着那条河，说：“所以，一切的牺牲，都在为我们两个人护航吗？可是……我明明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安排计划的是你，为了计划牺牲了几乎所有的兄弟姐妹，把联高那边的据点揪出来并解决掉的人是小战他们，把任滔解决掉的是小晴和王敏，处决文峰的是瓦维戈尔老师。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局外人，不过一直在看着一切发生，然后什么都做不了……”
“不，如果不是你，修道院哗变之后这些人根本不可能一路向东追你，那么索多玛的五万居民都会折在那里，我们的组织恐怕就没再有能力和这些人抗衡。如果不是你，恐怕这些人很快就会发现拉斐尔不对劲，从而让整个计划都破产。你不是无用之人，你是这个计划最最关键的一环。”
我笑了笑，还是看着那条金色的河流。但是河上泛起的浪花却从之前的白色变成了金黄色。
“这里也逐渐变金色了……”
“是呢，因为柯西和赵老师又找到一处，看来是已经打开了。”
我想了想，看起了手中那张被折来折去的纸。
“假死诱敌……此处与黛妍联合，引出澎湖地区的敌人，同时也将敌人的视线暂时引导到黛妍身上……这个是？”
“哦，这不是当初你被那些人打中后心之后发生的事情嘛……黛妍，也很久没去看她了，不知道她现在如何。”
“我记起来的东西里面，好像有子武喜欢黛妍之类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嗯，你记起来的一点错没有，当初子武可喜欢黛妍了，只不过……”明渊的神色又有些黯淡下来。他又说：“如果我们两个人现在不努力把我们该做的做好，真的真对不起这些人的牺牲……”
我想了想，继续往下看道：“发现牺牲品的棺木……这里说的是思源他们吧？”
“嗯，思源他们……”
“难道说，他们的死也是必然吗？”
李明渊赶紧摇了摇头，说：“这绝对不是的！绝对不是！当初我也没想到这些人的动作会这么快，所以这里也是后来修改过的……原本是在他们动手之前就应该出手的，但是没想到他们也加快了进程，抢先了我们一步。”
我想了想，笑着说：“无论如何，都已经过去了……”
浪花从金色渐渐变回了白色，我说：“大约，济南那边的第一次释放也已经结束了，对吧？”
李明渊点头道：“对……原来你也能感受到他们的位置啊。”
“每一次开启‘泉’，我都能听到几位的声音，不过我很不理解，我总感觉说这世上还留存着另外一位我们不知道的兄弟姐妹。因为每每开启这些‘泉’的时候，我都能听见四个人的声音。”
他摇了摇头说：“这件事情恐怕是要和你卖卖关子了，因为……”
“因为这也是你计划的一环，对吧？那这样的话，我就不继续追问了，静待花开。”
他看我不追问，也就点了点头。
我从地上抓起来一小团金色的土，心里面想着纸飞机的样子，看看明渊刚刚是不是这么变出来的羽毛笔，没想到还真成了。我笑着朝远处轻轻扔出了这只纸飞机。
它轻轻地向着远处稳稳地飞着，一直飞到了天的尽头。在尽头的某处，我远远望去再也看不见它的时候，它飞去的方向突然闪出来一阵金色的光芒，比周围的一切都要璀璨耀眼。片片的金光洒在大地之上，也照亮了我们三个人的身影。
李明渊笑着说：“没想到，不用教一教你就会了……我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你也会读心。”
我说：“其实，也就是跟着感觉一起来而已……既然这样的话……”我从地上又抓起来一小撮土，心里想着太阳的样子，然后把它高高举起。它竟然真的发出了光芒，慢慢地升起来，把这个有些黑暗的地方照亮了。
“有太阳的地方，就有希望。”我说，“所以，我也想给这里带来一些希望……”
说完，我继续往下看手上这张纸，只见上面写着“接收海上堡垒‘龙王殿’，作为生活的据点，保证人身安全和充分休息，迎接第六乐章的洗礼”。
我想了想，没有问他什么，而是把这张纸还给了他，跟他说：“谢谢你给我分享这些，不过我想你说得对，我不应该提早知道什么，我应该一步一个脚印地去体验这一切……所以说，谢谢你，我明白了。”
他笑着说：“还是和你交流舒服，和其他人说话就是费事，你用不着我说什么就都明白了……果然还是给了高智商的基因啊。”
我想了想，接道：“既然有这种基因，就有这种义务要保护好身边的人……不过我想知道，除了气色变好了、眼睛变金了以外，还有别的什么效果吗？”
李明渊答道：“看到这一片又一片的金色光芒了吗？”说着，他就从地上捡起来一团，然后把他变成了宝剑，“母亲的‘泉’每一次被打开，都会在你的体内积攒一部分这种光。你可以叫它们奇迹，只要心里面默念着，他们就会从你体内释放出来，然后让你像这样塑性。路德维希当初就是用这种宝剑斩杀的文峰，如果有需要，你也可以随时召唤。还有，大姐也可以。”
“简吗？”
“对，她把自己的灵魂复制了一份给你，所以她也受到了母亲的祝福，‘泉’打开的时候，只要她在你身旁，就能和你一样接收到泉当中的这种力量。记着，想要把这些人彻底摧毁，只有用圣光化成的圣剑把他们斩首，或者在身上引火，与他们同归于尽两条路可走。而你，绝对不允许做后面那件事情，无论是出于何种考虑，都不能让你死了。”【注曰：此亦是伏笔一处。】
我心里面突然一颤，想到拉斐尔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们。我于是冷冷地问：“所以说，我现在就像是那个小说里的主角一样，所有人都在为了让我活下去而牺牲吗？”
他笑着说：“谁说不是呢……为了这个世界，这一切都值得……还有，虽说对付这些家伙用冷兵器看起来很傻，但是……我也不清楚圣剑能不能塑性成其他样式的，如果可以那是最好不过了，毕竟现代战争之中，冷兵器几乎只能作为摆设，不可能有人能拿着宝剑打赢拿着枪的人。”
我笑着点了点头，说：“是呢，宝剑再帅，对付这些家伙也有些力不从心，尤其是对方也有远程武器，更没必要耍那个帅了。”又转念一想，问他：“前天晚上在圣拉斐尔教堂里面，瓦维戈尔老师也是使用了这些光斑给自己塑造的宝剑吗？”
李明渊答：“对，他身为光明会相对高层的领导，体内本身也隐藏了大量的奇迹。只要他肯用，那么随时随地都能释放并且化形。只不过那天，他已经彻底精疲力尽了，而且对付一个自大的敌人，往往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在他不经意的地方来上致命一击，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老师一向是喜欢古欧洲的长剑的，不过圣剑本身就有很多种形式，我一般喜欢……”他握着手上的长剑，把它变成了汉剑的样子，“这个样子的。”
我笑着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玩这些呢？……好吧，我大约明白了一些东西，既然这样，我也就不继续打扰二位了，有事还请便。”
明渊转头看了看在不远处站着的文强，说：“你心里面也很好奇，为什么我要带着他一起来，对吧？其实……我也不想临死的时候还要拉一个一起去死，但是我这个身板太瘦弱了，当时的闫冥随时有可能靠近我并伤害我。文强知道之后非要跟我一起来，说要保护好我，我当初推算的唯一一种生路之中那个守护者还是出现在了我的身旁。”
“所以，他就这么一直跟着你吗？”
“对，从来没有过怨言和离开的想法，纯净得令我有些胆寒。我有些时候也会纠结，为什么一定要带着他而不是别人。但是历史就是这样，无论你怎么推演和架空，它就那样静静地不会改变。创造历史的是人，而被历史毁灭和淘汰的也是人，也许历史在毁灭和淘汰的过程中也替后人原谅了前人，但是身为母亲的地球，或是造物者，绝不宽恕。我已经是一个罪人了，我牺牲了六七十个兄弟姐妹，就为了保证计划能够正常实施，我骗了很多人，骗了子武，骗了你，骗了黛妍，骗了元帅，也骗了嫂子，甚至连临死的时候都要带一个走，就为了保护好自己不被骚扰。但是我相信，即便我永远都是一个罪人，为了母亲也是值得的。”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明渊的内心究竟有多少绝望和痛苦没有说出来，但是我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正在像囚犯一样自己折磨着自己。
“之前你经常思索到一半就头痛，难道也是因为闫冥吗？”
“是……闫冥就是当初那唯一一个存活的完全人造胚胎，他出生以后没多久，文峰的人就把他偷走了。他的很多基因都来自我的胚胎，所以他有时也会和你说类似于‘原着’之类的话——我们两人预见未来的方式有些许差异，我也不清楚他究竟看见了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的一件事是，他能够扰乱我的思绪，让我在想要读他的心的时候痛苦不堪。活着的他不能像我一样远程对话，但是却能在面对面的时候完全压制住我。他死后，他的灵魂一直在找我麻烦，所以为了拜托他的干扰，我也只好选择自尽。有文强的保护，他也乱不了我的阵脚。”
“当初……你制定计划的时候，是没有看见闫冥的，对吧？”
“嗯，看不见。人的一生总会有那么一个跨不过去的坎，闫冥大概就是我人生中那个坎吧，无论哪一次和他正面对轰，都没有办法打赢……不过现在看来，这小子终于还是输给我了。”
我想了想，笑着说：“现在还不是能这么说的时候吧。”
“不，闫冥已经不再是文峰的孩子了，我想，即便他曾经是敌人，现在是浪子，也不应该继续找他的麻烦。他彻彻底底地脱离了这摊浑水，所以说，本就没法接近我的他，再也没有机会和我较量了，最终还是我赢了。”
说罢，他又开心地笑了起来，朝着文强招了招手，两人又这么肩并着肩往河上走去。
我朝着那边远远地拱了拱手，笑着抓起一团金光，让它在手中变成一颗星星，朝着河的尽头远远扔了过去。星光璀璨，划破了白色的天空，金光从裂缝中洒下，把他们前行的道路照亮起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