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宁听着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挣扎着坐起来,清醒了一下子,披了件衣服,踩着鞋,晃晃悠悠就出来了。
睡了这大半日,嘴里黏糊糊的渴得厉害,看见桌上有杯剩茶,直接拿起来喝了一口。
凉茶下肚,人也清醒了两分。
推开房门,靠在门框上,看见院子里站着一群人,穿的是警察的衣服,正跟连安说话。
“你说没有可不行,有没有的,得咱们亲自看看,您是不是让让?!”
“我们家是姓连的,您要找姓关的,我都没说您登错了门,您还想搜我的家?!”
“上头的命令,我们也是没办法!”
连安看着他那下巴朝天的样子,抖了抖衣袖,往他袖筒前头一搭,“我们家跟姓关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您给行个方便!”
那人动了动袖子,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兄弟我,也很为难呐。”
显然,他是想让连安再出点儿血。
付宁一句话都没听明白,走到会叔边儿上问:“他们这是找谁啊?”
“说是找个从东北来的,姓关的。”
付宁心里大概知道他们找谁,不是关文慧就是关玉龙,其他人也找不到这儿来。
但是嘴上还得说:“那关咱们家什么事儿啊?八竿子打不着啊!”
他说这话声音可不小,带着连家的人一块儿附和。
那领头儿的警察眼睛一立,“什么意思?”
他话音还没落,门口儿又有人说话了,“这是干什么呢?”
“嘿~~~,今天这废话的人怎么这么……”
剩下的话没说完,让他自己咽下去了。
门口站着两个穿军装的人,前头一个穿着呢子的大衣,马靴锃亮;后头跟着一个年纪不大,稚气未脱,小脸儿绷得紧紧的。
“琛哥,您回来了?”付宁眼尖,早就看见这师徒俩往里走了,紧着招呼。
黄琛带着韩铄走进来,跟连安和付宁点了下头,转头问这帮警察,“干什么呢?”
那家伙瞄了一眼他的肩章,立马腰也不直了,肩也不挺了,下巴从朝天改指地了。
“军爷,我们也是听令行事,从东北那边传过来的案子,哈尔滨警备司令部让人炸了,死伤不小。
有个姓李的中队长说,他看见人了,叫关文慧,原来是奉天兵工厂的。
后来调查中发现,他有可能潜逃入关了,所以日本人那边压着咱们抓人呢。
这不是新签的协定嘛,咱们这儿一切抗日活动都是违法的,上头说得配合,所以就让兄弟们过来查查。”
黄琛歪着脑袋听他说,用手一划拉这个院子,“那怎么就找上这儿了呢?”
“上头就这么派的,说是那个中队长提供的地址,这个关文慧在北平的落脚点就是这儿。”
付宁反应过来了。
姓李的队长,百分之一千是桂康!
你个缺德玩意儿,怎么没炸死你呢?!
关文慧绝对是冲你去的,结果你把连安家给扔出来了!
你怎么不报你们家地址啊?!村是你带着人屠的,炸你的那是你小舅子!跟连安有什么关系?!
黄琛听了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搭上那警察的肩膀,使劲儿一捏,,“现在查完了吗?有结果吗?”
“有、有、有,这户人家跟姓关的一点儿关系没有!”
“嗯,走吧!”
一帮警察开始麻溜儿往外跑,还没出门儿呢,又让黄琛叫住了。
“收人钱财,可得与人消灾啊。”
警察手一哆嗦,袖筒里“当啷”一响,随即点头哈腰的就跑出去了。
看着他们出了门,会叔让人把大门关得紧紧的,底下人都各干各的去了,连安带着黄琛进了屋。
付宁跟在后面不住声儿的问:“真是关文慧?把哈尔滨警备司令部炸了?!”
黄琛一挑大拇哥,“他那真是旭大爷的亲传,好家伙,你以为闹着玩儿呢?就是你那大表哥命忒大了。”
他也是收到了消息就往北平赶,本来以为会查桂平家,谁知道一进胡同,发现把连安家给围了。
要不说这个桂康鸡贼呢?
凡事儿都先把自己家摘干净了,锅都往别人脑袋上扣。
“据说关文慧是在警备司令部门口那站岗的台子下头埋的炸药,不知道他在哪儿引爆的,正好儿是李桂康坐着车进门儿的时候。”
“这都没炸死?”
“司机、警卫、站岗的全死了,就是桂康折了一条腿,别的地方都没事儿。
关文慧看见他没死,蹿上来补刀让他看见了,警备司令部的卫兵听见动静跑出来了,才算是救了桂康一命。”
靠!老天爷不开眼!
付宁心里骂了一句,又追问道:“确定他进关了?”
“这上哪儿确定去?都是据说,那么大的地方,藏个把人哪儿那么好找啊?!
就算他进关了,大概率也是去罗二爷那儿。”
“没抓着就好。”只要活着,总有报仇的时候。
连安又平白损失了几块大洋,在心里把桂康骂了个狗血淋头。
“晚上在这儿吃饭吧,这回来能歇几天不?”
“歇不了,我吃了饭就走,回南京,这小子就留这儿了,跟我跑了几个月,他该歇几天了。”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连安抱着闺女过来了,给黄琛惊得都不会说话了。
付宁在一边儿笑得直打嗝儿,他就等着这一刻呢!
到底看看是黄爷的定力强,还是连安有孩子这件事够劲爆!
结果就是黄爷定力不够哇!
哈!哈!哈!
果然看别人受到惊吓更有戏剧性,付宁现在已经完全把自己代入了那天的会叔,看着黄琛回不过神来的样子,太可乐了!
“连……方……予?”
黄琛一个字一个字的复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连大爷。
付宁没注意那语调的细微变化,但是连安听出来了。
略带警告的盯了他一眼,连安说了一句,“别瞎琢磨!”
黄爷一乐,“不琢磨!我琢磨什么啊?又不是我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