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63
“肺里有积水,而且…”
医生看了眼床上躺着,脸色苍白,神志不清却还絮絮叨叨个没完的男人,一脸严肃问道:“他的胃…以前有没有过出血的状况?”
顾铭泽点头:“有过。”
医生叹气,戳破他的谎言:
“不只是有过,是有过很多次,每次都出血量很大对不对?
都这样了还不引起重视,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要说得没错的话,近一段时间也没好好吃饭吧,这都已经营养不良了。”
顾铭泽垂下头,阿宴的状况确实令人担忧,因为那女人的死,每一日都活在痛苦与忏悔之中,因为不相信她真的死了,他装疯卖傻,只为逼那个女人现身。
如今,那女人出现了,他以后应该能好好的振作吧!
“他的胃…很严重吗?”
这些年里,祁时宴时常有吐血情况,有好几次他吐血送去急救,还是他送他去的,做过检查,胃镜,胃穿刺都做过,没查出什么问题来。
但看面前医生的神情,他隐隐感觉到了不安。
“以我的经验来看,胃癌的可能性比较大,建议带你朋友到大一点的医院里去看一看。”
顾铭泽瞳孔一阵收缩:“你说什么…胃…胃癌。”
医生说道:“我只是这样推断,你朋友的病是他自个儿拖成这样的,我虽然只是小诊所里的医生,可也给人看了一辈子的病,不至于会乱说。”
他将手里的仪器拿给顾铭泽:“这机器上面的指标骗不了人。”
“所以啊!”医生摇摇脑袋:“赶快上大医院去吧,别再拖了,会出人命的。”
医生说道:“我先给他输上一瓶营养液,足够你们撑到去大医院之前。”
“谢谢啊!”顾铭泽点头说道。
都不敢耽误,打着点滴,几人将男人抬上担架,坐上诊所的小三轮,立马往市里的大医院送。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波折,总算是到达了市人民医院。
祁时宴命是保了下来,但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医生正在里头给他做检查。
四十分钟之后,急诊室的门被推开,主治医生一头的汗出来,站在门口问:“谁是病人家属?”
顾铭泽开口:“我是他的朋友。”
又将沈秋兰往旁边一拉:“这位是他的母亲。”
“医生,我朋友他…怎么样了?”
医生不说话,只是将检查的结果拿给了顾铭泽。
“胃…胃癌,晚…晚期?”
顾铭泽自己被惊了一跳,还真被刚刚那人给蒙对了。
阿宴这病确确实实是被他自己给拖成了这样的,这三个月里,他完完全全一副活死人的样儿。
“我的建议是保守治疗,化疗加药物,不过,病人的求生的欲望很低,做为家属还是要多去开导和关心他,以免走了偏路,生命还是很美好的。”
主治医生说完,将一张急症抢救单递了过来。
沈秋兰一面签字,他一边嘱咐:“观察一个晚上,明天要是情况好转的话,就可以出院了。”
一整个晚上,顾铭泽、沈秋兰双双守在了病床前,没敢合一下眼,虽然医生说没有生命的危险,可这体温忽上忽下,总让人担忧。
而这病床上的男人,眸子紧锁,说了一晚上的糊话。
到了第二天早上的五点多,体温才恢复正常,一张脸仍旧难以掩饰的病色,可好歹是有了一丝丝人的气息。
一睁开眼,就又吵着闹着要出院,要回家。
这个人,顾铭泽给他取了个外号,叫祁三岁,闹起脾气来,比孩子还孩子,简直巨婴,没人能拗得过他。
问了下医生,没什么事了,可以出院了,匆匆办理出院手续。
将人给送回后,顾铭泽实验室里有事儿,先去处理了。
一回到家,祁时宴就将自己给反锁在了房间里。
双手环身坐在房间的角落里。
房间里安静到落针可闻,即使是这样,他也哭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但眼泪却像是被开了阀门一样,啪嗒啪嗒不住的往下掉。
那些记忆,久远到像是电影里的台词,一字一句都在嘲笑着他的愚蠢与无知。
他们本该是这个浮华盛世里最灵魂契合的一对,可在阴差阳错之间,在天时地利人和全部错乱之下,他亲手将那个本该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女孩,推入了地狱,坠入深渊。
他曾亲口允诺会娶她进门,会排除万难回去找她,他们曾离幸福咫尺之间,可冥冥里一只手却在他们之间划出了一道银河,再也难以跨越,直至,她彻底的放弃了对他的爱。
那只手,是他自己的手,当初就是这一只手扬掉了他女儿的骨灰,他现在恨不得将这一只手给宰了。
初识,他也不过二十出头,愣头青一个,被自己的大伯二伯追杀,四处躲藏到了那个小地方,他运气可真好,一到那边儿,就遇上一个如此美好的女孩儿。
他们曾说过,要相知相许相伴一生的,他会娶她,她会等他。
后来,没有了后来。
如今,过往的记忆重现,那些曾经的美好,却被他自己亲手撕成了碎屑。
他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在那一段晦涩时光里,她也曾是他世界中唯一可见的光。
沈秋兰哭哭啼啼着给顾铭泽打电话。
“怎么了,伯母,是不是阿宴出什么事了,您别哭,慢慢说。”
沈秋兰抹了把眼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喊他他也没反应。
而且,刚刚偷偷进他的房间,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大瓶的安眠药,我是真的怕他会想不开。
小顾啊,不是伯母要来麻烦你,是我实在真的没招了,你劝一劝他吧,他听你的,你说话肯定比我这个亲妈说话管用。”
顾铭泽挂断了电话,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后,立马就赶了过去。
推开房间里的门,男人眸子烁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顾铭泽一屁股坐他旁边:“你妈,怕你想不开,死在这儿,要我来看看你。”
男人虚弱的一抹笑。
顾铭泽假装开玩笑:“你还是别笑了,跟个鬼一样。”
转过身,心疼得眼眶泛红。
短短的几天时间,他又瘦了很多,感觉就剩皮包骨了。
“顾铭泽,我想起来了,我和她之间,所有的所有,都想起来了。”
他自我嘲讽的一笑:“可我仿佛…早就失去爱她的资格了。被我这样的一个人爱着,不是她的福气,而是灾难。”
所以现在,上帝代她惩罚了他,他得了癌症,晚期,就要死了。
“所以,你要为了你自己的爱情去献祭吗,她和墨逸尘两个人甜甜蜜蜜,你却在这儿坐吃等死,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儿了?”
祁时宴舌尖抵住牙齿:“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说教我的?”
顾铭泽舔舌轻笑,看了看地上散落一地的药片,他将药片一片一片的捡起装进药瓶之中,看了看上面的用药说明。
“不是,大哥,你这吃的是药,不是白米饭。”
祁时宴咧嘴傻笑。
垂眼,顾铭泽在犹豫,阿宴现在的情况,他该跟他说吗?
迟疑半刻,已然决定,他该说。
“她出国了,并且她和墨逸尘要结婚了,给你寄了请柬,要不要去,你自己决定。”
男人黯然的眸子一瞬亮起,夺过了顾铭泽手中的请柬:“当然要去。”
顾铭泽微仰头,一声轻笑,他猜到了。
“你是要告诉她,当年的事情你都想起来了?”
男人点头:“是。”
顾铭泽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大傻帽:“你告诉了她又能怎么样呢,你觉得她还能回头来找你吗?你告诉了她一切就能重新来过,能改变什么呢?”
男人沉默了。
一刻钟后,男人嘶哑着的嗓音传出:“我总得去看一看,她真正幸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顾铭泽,你是知道我的,见不到她真的幸福,我是不会死心的。”
顾铭泽调侃:“是是是,你不会死心,你这个人啊,压根就没心。”
过了一会儿。
“我是怕你,真正见到她奔向别的男人怀抱的时候,你真的能够忍得住不去打扰?真的会发自真心的去祝福她吗?”
顾铭泽心里没底,他自己心里更没底。
那双眸子定定的呆住,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不多时,手里抓着条麻花粗的麻绳,交到顾铭泽的手上。
“老顾,你跟我一起去,如果我真的会忍不住,做出什么疯狂举动,你就用这一根绳子将我给绑起来,你千万要把我给按住,不能再让我犯错。”
顾铭泽心想,这人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他哪能按得住他。
但窥见对面人的神情,无比的真挚诚恳,他不只是在跟他说一件普通的事情,而是近乎于哀求一般。
“好吧!”顾铭泽勉为其难应了下来。
刚应下来就后悔了,暗道:怎么这样的苦差事,总要落在我的头上,祁时宴你能再没人性一点吗?
能,他当然能。
一把手掌般长短的匕首就递到了顾铭泽手心里。
“或者用这把匕首一刀了解了我,我会留一封遗书说明我是自杀,你不用担任何的责任。”
“呸呸呸!”顾铭泽低头扫一眼手心里的那把匕首。
“我说老祁,你就不能盼你自己点儿好吗?”
听到“好”这个字,他讥诮一笑,道:“我什么时候好过?我若真的这么好,她为什么会不要我?”
顾铭泽摇了摇头,又开始了,中邪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的飞机,全程需一天一夜,24个小时。
两人定好了酒店,倒了一天的时差,两天之后,便是他们的婚礼。
祁时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异常的平静,话出奇的少。
南栀婚礼这一天,他还是盛装出席。
他以为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的就去将她给抢回来,忍不住的就跟她说一句:“你是我的。”
顾铭泽已经做好了准备,时刻准备着他的发疯,然后自己将他五花大绑。
祁时宴拳脚功夫了得,从小到大他们比划功夫,他就没占过上风,多么难得的机会,能将祁时宴像个犯人给绑走。
等了许久,那边的那人却毫无动作,他就站在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的看着台上的一对新人。
顾铭泽不动声色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祁时宴回眸看了一眼,感叹着:“她好美,她的笑容好美,是在我身边不曾有过的,原来这就是一个人真正幸福的样子啊!”
哒哒,皮鞋声响,后退了两步,转身:“走吧!”
顾铭泽难以置信的望着他,这就…走了?
跨越了大半个太平洋,就只为了看她一眼?
这个男人,他竟然什么都没做,那还给他绳子和匕首做什么,简直多此一举。
“阿宴,你接下来有些什么打算,我们…是要回国吗?”
祁时宴瞳孔微不可察的收缩,喉结清晰的滚动了一下,下一秒,手掌紧紧按向自己的胃。
“回国吧,我知道这一段时间我妈在给我物色相亲对象,我仔细的想了想,乐乐确实也需要一个妈妈。”
祁时宴回国了。
但在回国前,让人偷偷买下了附近一栋海岛别墅,这件事他做得隐蔽,就连顾铭泽天天同他待在一块儿,也不知道。
两周之后,被母亲各种碎碎念,他决定去见一见她口中那个很不错的女孩儿,媒人说,他要是不去见一见,绝对会后悔。
后悔?
他这一生,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能在她还爱着他的时候,好好的去爱她。
会见的地点约在公司对面的咖啡厅。
这一段时间,他没去插手公司的事情,业务下滑了很多。
他想办法让自己忙起来,忙起来,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想她了。
但是治标不治本,他哪怕是忙到了焦头烂额,脑海里那女人的影子也挥之不去。
她,是治病的良药,更是乱人心神的毒药,而他现在就处在毒发身亡以前。
“你…你是…”他轻笑:“你是上一次在飞机上的那个女孩儿。”
“是啊!”女孩儿笑道:“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
男人脸上的冰寒融了一丝:“上一次,还没好好的谢过你呢!”
女孩摆摆手:“有什么好谢的,举手之劳而已。”
“对了,”女孩儿想到什么:“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的妻子呢?”
之前,媒婆跟她说了对方怎么怎么,吹得是天花乱坠,她是一句没记住,现在见到了本人,才惊觉,怎么会是他?
目光落到他的身上打量,不过短短的几个月,他的头发怎么就全白了,虽然经过精心的打扮,人仍旧帅气,却不如在飞机上,她见到他时的那一副模样。
到底是哪里变化最大呢?
眼神,对,当时那个在谈论起自己妻子时,眼睛都会发光的人,实在无法将记忆里的他与现在挂上钩。
还是那一张脸,可他的眼中,光彩再无。
这几个月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会让一个人从意气风发到颓废萎靡。
她大胆猜测,该是与他那位神秘的妻子有关。
“你妻子她…”
她心中有股不安。
男人脸色僵了一下:“我今天是来相亲的,既然你也是,那我们就切入正题,说说你的条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