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61
“囡囡,逸尘,起来吃饭了。”
门外传来了顾清瑶的声音。
南栀不自觉的拧了一下眉,侧身,一个劲儿往被子里钻。
这大嗓门儿,大清早的,真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墨逸尘穿好衣服出去,拧开门把手,顾清瑶就站在门外。
他揉一揉自己的鸡窝头,看向母亲,朝她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唇边:“嘘!”
“还在睡啊?”透过门缝往里瞄了一眼:“对不起啊,妈妈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墨逸尘将门合上,问:“什么事啊?”
顾清瑶看了眼那边的餐桌,压低声音:“早…早餐好了。”
墨逸尘“哦”一声,说道:“那我去叫她。”
顾清瑶却拉住他:“别啊,她想睡就让她睡呗,等她起来了,我再去给她热一热饭。”
墨逸尘点了点头,就又要回房间,他看出来顾清瑶神色有些不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还有什么事儿吗?”
顾清瑶眸光烁了烁,将他拉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囡囡说她要跟你出国,我跟你爸想了一整个晚上,都睡不着。
她一个 女孩子,这么些年,这么一直飘着,受了那么多的苦,她没出过国,这一走还不知道有多久,她一个女孩子,身边有没有亲人在,万一被人给…”
墨逸尘听懂了她的意思,立即出声:“妈,你放心,有我在,囡囡她不会被欺负。”
顾清瑶并不清楚,面前这个为人做事都规规矩矩的养子,在独立十四州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怎样的一个狠角色。
到了那边,她不仅不会被欺负,还会成为整个独立十四洲最尊贵的女人。
但站在顾清瑶的立场,她并不希望女儿离开。
好不容易才将女儿给找回来,还没好好的相处过,没好好的去弥补她,这就又要走,她有些接受不了。
但要她直接和墨逸尘去说,她又说不出口。
墨逸尘拍了拍母亲的肩:“好了妈,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
顾清瑶支支吾吾,最后问:“非走不可吗?”
墨逸尘不说话。
傅靖渊从另一间房里出来,坐到了沙发的另一侧。
“逸尘啊!”傅靖渊清了清嗓,说道:“爸知道,你们年轻人有你们年轻人的生活和打算,我跟你妈也不能一味的去干涉。”
顾清瑶眼神瞟向丈夫,眼神仿佛在说:“你说什么?”
傅靖渊同样以目光回应:“你啊,少点闹腾吧!
你难道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我们的女儿,她对我们已经有了芥蒂了吗?
你还要逼着她,她想出国,就让她去,只要她和逸尘能好好的过日子,这不比什么都强吗?”
顾清瑶读着丈夫的唇语,强势了一辈子,也在此刻,头颅垂下。
真的是她掌控欲太强了吗?可一位母亲,想同自己的女儿在一块儿多待一待,也没有错吧!
“既然都要走了。”他又看了眼顾清瑶:“我跟你妈的意思是,在走之前,能不能抽个时间,照张全家福?”
“可以是可以…”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一顿:“爸,妈,我要先问一问囡囡的意见,她要是没意见的话,我当然也没问题。
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们结了婚,我都会先以她的意愿为主。”
房间内,女人已经穿好了衣服,并且已经洗漱完毕。
“你听到你在外面跟他们说话了,都说了些什么?”
站在卫生间的大镜子前,墨逸尘手持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手里的吹风停顿一下,才又继续有风吹出。
边给她吹风边说道:“爸妈说,想挑个时间,一块儿拍张全家福。”
南栀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向镜子里男人的脸。
站在他的角度,他应该是希望她能点头,希望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出现在同一张相框里的吧!
“不就是一张全家福吗,照就照呗!”
反正以后大概率也不怎么会回来了,有了这一张相,也算是给父母,留一个念想。
两人出去,坐到餐桌旁,顾清瑶将饭菜重新热了端上来。
“这…这一家的水煎包很难能买得到的。”
目光不经意间瞥向顾清瑶:“你排了很久的队吧!”
“也没有。”
当然不会告诉她,她早上五点就出门了,知道她喜欢吃这一家的水煎包,特意排了三个小时的队给她买来。
“这人啊,一到了岁数,哪还能和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妈就是睡不着到外面去跑跑步,顺便就买了些,你喜欢吃就多吃一些。”
南栀拿了一个,轻轻咬了一口,就又放下了。
第一次吃到水煎包的时候,确实是很喜欢,但这么多年过去,却也不再是最初的味道了。
原来爱真的会变质,在时间的腐蚀之下,再坚不可摧,再盛大的爱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顾清瑶看向她,莫名的紧张:“怎么了?”
“没有。”南栀摇头。
突然间,筷子搁下,她道:“中午你做饭吧,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
“好,好。”顾清瑶立即应下。
“我和你爸,现在就出去买食材。”
说完,拉着傅靖渊,转身出门去了。
人一走,屋子里陷入静谧。
墨逸尘搂住她:“我们要不要也出门去走一走?”
南栀想到什么,她有些犹豫,看着墨逸尘,像是有话要说,却又迟迟不开口。
“怎么了你?”墨逸尘看出什么,眼眸微微眯起。
“我…”
盯着男人的眼睛,低垂的眼眸中,有些复杂。
“我想…”
她叹了一口气:“我想在出国前去见一见乐乐,毕竟现在我也只有他一个孩子,我总得去问一问他的意见,如果他愿意跟我走的话,我想把他带在身边。”
眸子微抬,看向身边的男人:“如果…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也是可以不去的。”
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心中却陷入纠结,她是不是…不该在他的面前提到乐乐,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决定出国,就该把一切都断得干干净净才是。
她能看出来,他明显的,有些不高兴了。
墨逸尘沉默很久。
“其实,你不用刻意跟我说这些的,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见什么人就去见,不用问我。”
三天之后。
正好是一个周末。
南栀又见到了那一家人,不,顾铭泽也在。
沈秋兰老了很多,好,双眼浮肿,脸色泛白,眼窝凹陷,整个人特别的没精神。
她就站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看着。
乐乐眼尖,一眼就看见多了两个人,朝着她奔过去。
在走到离她一步之远的地方,乐乐停下脚步。
他看着对面的人,眸子猛的缩了一下,眉头一蹙。
“你…你是妈妈吗?”男孩儿的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性。
南栀探手,摸了摸男孩儿的头,轻声感叹:“都长这么大了啊!”
乐乐没听懂母亲的话,讶异的扭头看向墨逸尘:“墨叔叔,你也在。”
他问:“她真的是我的妈妈吗,她真的还活着吗?”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天真而又充斥着美好,看着墨逸尘问道:“所以,墨叔叔,是你救了我妈妈吗?”
墨逸尘不知该作何解释,南栀直接出声打断了两人。
“我和你墨叔叔准备要去国外生活了,你跟我走吗?”
一道身影却颓然出现,挡在了三人之间。
女人身躯一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里,就将脸给扭过。
介于清醒与不清醒之间,那双眸子,眸底一抹狐疑,但很快的,又波澜不惊的开始打量起她来。
“你回来啦!”
他扯唇微笑:“你终于肯回来看一看我了。”
四目相对,他的目光已没了以往的锐利,眼神之中全是柔和,满眼快要溢出的深情。
却在墨逸尘伸手揽了揽她之后,幽光闪烁,很快的移开。
“对不起啊,我刚刚可能是认错人了。”
他说着,高大的身子弯下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栀栀,栀栀,奇怪,刚刚还在的,跑哪儿去了?”
然后,从她的身边,跑过去了。
南栀静静的望着男人的背影。
不多时,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这下看你还往哪里跑,总算是把你给找到了,以后不许再跑了哦,再有下次,打你屁股。”
他弯腰钻进草丛子里,将一只浑身毛茸茸的兔子提起,抱到了怀里,宠溺的各种啄。
南栀收回目光,看着儿子。
对面站着的乐乐,却在看着墨逸尘。
看了许久,才又将目光落向自己的母亲:“你和墨叔叔在一块儿,应该很快乐,很幸福吧!”
南栀不想欺瞒,直接回了声:“是。”
乐乐小大人一般的说道:
“墨叔叔,你能不能答应我,要一直都对我妈妈这么的好,要让我妈妈她一直都这么的幸福下去。”
那双眼睛有着孩童的纯真,又有着少年的敏感与复杂:“墨叔叔,你答应我好不好?”
墨逸尘惊惧于这孩子在短短几年时间里,竟变化这么的大,更重要的一点,以他现在这样的年纪,真是懂事到让人心疼。
“臭小子,你这么说,就不怕我把你妈给抢走啊!”他很是自然的开着玩笑。
乐乐轻笑:“没关系啊,只要我妈妈她能真的感到开心,幸福,我没关系的。”
南栀的眼角余光一直在这两人之间来回流转,似乎,她们好似都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转眼,望向儿子:“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乐乐看着那边的祁时宴,转过身后说道:“对不起啊,妈妈,爸爸他现在更需要我。”
话出口的一瞬间,南栀垂下眼睑。
她猜到了,也想到了,她自己亲手养出来的儿子,无论到什么时候,心只会偏向他自己的父亲。
是她自己忘记了,乐乐他,姓祁。
没什么好说的了,同祁时宴无话可说,同这个儿子,更是无话可说。
沈秋兰从远处走了过来。
肿胀的双眼,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得到,沈秋兰有什么话要说,但那张微微张合的嘴唇却是什么都没问,只朝着她微微点了下头。
“你…身子可好些了?”
时至今日,她还能够记起来,几年前,沈秋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将骨髓捐出的样子。
后来,她也真的躺上了手术台,捐出了自己的骨髓。
也因此,沉睡了五年。
这五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按理来说,自己将骨髓捐给了沈秋兰,她身体应该很好才是,怎么会一下子,就老成了这样?
还有祁时宴,他也不如记忆里的那样意气风发,他的骄傲,仿佛在一夕之间就消磨殆尽了。
甚至,她不清楚,自己是因何而死。
身体被推入焚烧炉,灵魂脱离肉身之后,看到的第一幕就是那个男人手里捧着只兔子,嘴里喊着她的名字。
银白色的发丝在微风里轻拂,说不出的凄凉惨烈。
沈秋兰又点了一下头,说:“还行。”
南栀又朝着那边的男人看了一眼:“他…这样子多久了?”
“好几个月了,自从得知了你的死讯,人就开始疯疯傻傻的了。”
南栀又问:“有去找医生看过吗?”
“看了,怎么没看,医生说是受到了刺激过大,对一个人思念成疾,犯了疯病。
同时伴有很严重的双项情感障碍,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很难能好得了了。”
南栀还想再问一句,她是怎么死的?
算了,没有意义了。
只要结局是好的,她和逸尘谁都没有放弃彼此,坚定的选择了彼此,他们没有走散,又重新在一起了。
一切的一切没有追究的意义了。
“乐乐。”她喊儿子的名字:“我和你墨叔叔先走了。”
乐乐不舍的追过去:“妈妈,你和墨叔叔一定要幸福啊!”
南栀没有回头,手伸到后面,挥了挥。
乐乐的声音又传过来,是跟墨逸尘说的:“还有你,墨叔叔,你可不要欺负我妈妈哦,你要对她好一点知道吗?”
墨逸尘回眸,朝着那边的小小少年挤出了一抹笑容。
忽然之间。
女人脸上难掩痛色,双腿一下半跪在地,双手抱头。
一些记忆涌到了她的脑海之中,是身体里那一抹魂魄将记忆输送给了她。
是在这五年里,所有的记忆。
而后,她听到了一道小小的声音:
“谢谢你,能够短暂的成为你,我很高兴,但现在,我将这一副身体彻底的归还给你,希望你能永远都活得鲜活而又美好。”
“那你呢?”南栀问道。
“我当然也有我该去的地方。”那道声音说道:“你一定要幸福啊!”
随后,她清楚的感受到,那一缕残存的魂魄从她的身体里径直飞了出去。
面前出现一道白光,一闪而过,很快的就不见了。
“谢谢你!”她看着白光消失的地方说道。
“你怎么样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耳边是男人紧张的问询。
南栀朝着他笑一笑:“带我出国去吧,越快越好。”
想起来了,全部的全部,都想起来了。
她的死不是意外,是祁时宴,是这个魔鬼。
亏得刚刚她还有一丝丝的心疼他,呸,这个男人,他不值得任何人的心疼。
还有,刚刚他看她的那一个眼神,她完全有理由去怀疑,他是在装疯。
她要走,她现在必须要走,立刻,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