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那个小女孩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混合着嘴边的糕点屑，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沟壑。
男孩搂住妹妹，声音低哑地回答道：“我们没有爸爸妈妈了……奶奶……奶奶上个星期也去世了……”
霄云沉默了。夜色笼罩着他，一种沉重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静静地蹲在那里，看着两个孩子风卷残云般将两盘御膳级别的糕点吃得一干二净，连盘子里的碎屑都用手指沾起来舔干净了，两杯奶茶也喝得一滴不剩。
“那……你们平时怎么生活？”他声音有些干涩地问。
“村里……村里有大锅饭。”男孩低着头，玩弄着空杯子，“我和妹妹干不了重活，工分少，只能分到一点点粥……妹妹总是饿，我就带她出来挖点野菜，或者去镇上看看……”
“那为什么非要晚上出来？白天不是更安全吗？”
“白天……有人抢。”男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符合年龄的苦涩和麻木，“村里的大孩子，还有镇上的混混……看到我们有吃的，或者挖到点好的，就会抢走。我们打不过……跑也跑不过……” 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臂，霄云眼尖，立刻注意到他旧衣服的袖口下，隐约透出青紫的痕迹。
霄云轻轻拉过他的手臂，卷起那破得几乎无法蔽体的袖子。
只见瘦弱的手臂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有些是旧伤，有些还带着血痂。
“他们打的？”霄云的声音冷了下来。
“嗯……”男孩缩回手，把袖子拉好，“抢东西的时候……我不给，他们就打我……人多，我打不过……”
霄云没有再说话，但胸膛里有一股无名火在烧。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走吧，告诉我你们家在哪里，我送你们回去。”
他伸手想去抱那个小女孩，女孩怯生生地没有抗拒。入手的分量轻得让他心惊，一个看着有七八岁的孩子，抱在怀里却感觉不到什么重量，像抱着一团棉花。再去拉男孩的手时，他特意用了点力，果然感觉到男孩手臂肌肉瞬间的僵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
霄云一言不发，将他们安顿在副驾驶座上（这年头也没交警查超载），掉转车头，按照男孩指的方向，将车开得极慢，仿佛是怕颠簸惊扰了这两个刚刚获得一点温饱的小生命。
车子在村口停下，霄云跟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个所谓的“家”。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家，只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屋顶塌了半边，门板歪斜着，勉强能遮挡。推门进去，一股霉味和尘埃味扑面而来。屋里漆黑一片，借着月光和手机光亮，能看到家徒四壁，空空如也。
角落里堆着些茅草，上面铺着一床看不清颜色的、硬邦邦的破被子。
墙角的蜘蛛网层层叠叠，地上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真可谓是老鼠进来了，都要含着眼泪扔下两粒米再走。
霄云环视一圈，心里最后一点犹豫也消失了。他沉声问道：“你们在村里，还有别的亲戚吗？”
男孩坚定地摇了摇头，然后，就和妹妹一起，抬起头，用两双黑溜溜的、带着最后一丝期盼和全部依赖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霄云。那眼神，纯净又脆弱，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霄云深吸一口气，蹲下来，平视着他们的眼睛，用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问道：“那……你们愿意跟叔叔走吗？去叔叔的村里，那里有饭吃，有衣服穿，有温暖的床睡觉，以后，不会再有人抢你们的东西，也不会再饿肚子了。”
“真的吗？！”男孩的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嗯，真的。”霄云肯定地点头，“你们愿意吗？”
男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妹妹，小声地、认真地商量：“妹妹，我们要跟叔叔走吗？”
小女孩紧紧抓着哥哥的衣角，用力地点着头，奶声奶气却无比清晰地说：“哥哥去，妮儿就去！”
“好，那我们跟叔叔走！”男孩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用力握紧了妹妹的手。
霄云心里一块大石落地，语气也轻快起来：“那你们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我们收拾一下。”
两个孩子闻言，立刻跑到那堆茅草旁，开始费力地收拾那几件补丁摞补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衣服，还想把那床硬邦邦、散发着异味的破被子也卷起来。
霄云看得鼻子发酸，连忙阻止：“好了，好了，如果只有这些东西，我们就不要了。到了叔叔家，叔叔给你们买全新的，好看的衣服，暖和的新被子，这些……就不要了。”
但两个孩子却固执地抱着那点可怜的“家当”，眼神里全是不舍。对他们而言，这已经是全部了。
霄云见状，也不再勉强，心里叹息一声：‘由他们吧，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 他帮着他们把那个小小的、打满了补丁的包袱提在手里。
再次回到车上，霄云原以为他们会对这个生活了多年的地方，这个虽然破败但毕竟是“家”的地方有所留恋。
但他从后视镜里看去，只见两个孩子并排坐着，小手紧紧握在一起，目光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的贫困景象，脸上没有任何不舍，只有一种逃离苦难后的茫然，以及对未知前路的一丝不安。
一路上，车内异常安静，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直到车子稳稳地停在了霄云自家气派的大院门前。霄云先下车，打开院门，然后又返身将两个孩子一一抱下车——货车的底盘高，对他们来说上下确实困难。
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霄云摸索着打开客厅的吊灯开关。
“啪！”
温暖明亮的灯光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宽敞的客厅，光洁的地板，柔软的皮质沙发，墙上挂着的画，还有角落里那些他们从未见过的、亮晶晶的摆设（比如饮水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