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山间盆地，仿佛大地母亲特意温柔捧出的掌心。
绿意盎然的草甸如同最柔软的地毯铺向远方，一条宽阔的河流如同银带蜿蜒其中。
而在这片生机勃勃的盆地里，遍布着数以百计的重兽！
也许千头都不是梦。
它们如同散布的岛屿，又像是古老的巨石阵活了过来，缓慢移动着，低沉的吼声连绵不绝。
形成一种笼罩整个盆地的、令人心悸却又奇异地感到安心的背景音。
无数炊烟从重兽背上的平台升起，人声鼎沸，远远就能听到隐约的喧哗。
“我们到了！”乌尔夫激动地抓住洛德的胳膊，用力摇晃着，“大地兽之会！百兽之聚！”
好家伙……这简直是……移动城市年度博览会兼相亲大会兼物资交易峰会兼……巨型草食动物派对现场？
这场面确实够震撼。
洛德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被那低频轰鸣和远处的人类噪音给淹没了。
没办法，哪怕是换新的身体神血的开发程度，就还摆在那。
在刚苏醒那一段时间录的就已经尝试调控神血了，发现自己目前的这具躯体跟自己穿越前的身体一模一样。
翻译成人话就是全身上下没一个正经的生物质。
巴顿老爷子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皱纹都舒展开来。
他挺直了腰板，用力拍了拍“磐石”粗壮的脖颈：“老伙计，我们也到了！
今年的水草看来格外肥美！”
“磐石”回应以一声格外洪亮的吼叫，迈着沉稳的步伐，向着盆地内属于它的位置走去。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野蛮又充满生命力的喧嚣。
各种家族的旗帜大多是兽皮或粗布上绘制着家族徽记在重兽背上飘扬。
人们穿着各色皮革和粗麻衣物，大声谈笑，交换着货物。
空气中混合着烤肉的焦香、奶制品的醇酸、草叶的清新、重兽的体味以及……
嗯，大量牲畜聚集时那不可避免的“自然”气息。
嗅觉过载警告。这味道……太原生态了。
洛德不动声色地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过滤器效率。
毕竟大量牲畜聚集起来的充满了排泄物的味道，属实是相当带派的。
巴顿家族的到来引起了一些小范围的注意。
相熟的家族会高声打招呼，好奇的目光则更多落在洛德这个明显穿着打扮、甚至气质都格格不入的“外人”身上。
巴顿老爷子熟练地指挥着“磐石”在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停下，开始建立临时营地。
卸载物资、搭建帐篷、安置黑毛羊……一切井然有序。
洛德自然也跟着帮忙，他的效率和力量在这种场合下显得格外突出。
但又巧妙地混在集体的忙碌中，不至于太扎眼。
“所以，这就是他们文明的年度重置点，移动首都，生物互联网节点……看起来确实热闹得像一锅煮沸的浓汤。
当然，我不喜欢在汤里加一点屎。”洛德开始吐槽。
这味道实在是太带劲儿了。
营地刚初步安顿好，乌尔夫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洛德：“走，洛德大哥！
我带你去集市看看！
那里什么都有！”
洛德看向巴顿老爷子，老爷子笑着挥挥手：“去吧，年轻人就该去见识见识。
记住这里的规矩，大地母亲注视着，重兽兄弟守护着。
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要惹事，但也无需害怕。”
安全？只要别从地底下突然钻出个清理者机器人或者变异怪物，确实比外面安全点。
洛德点点头，跟着兴奋的乌尔夫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所谓的集市，就是在重兽群之间的空地上自然形成的贸易区。
人们铺开兽皮，摆上各种物品：打磨好的骨器、粗糙但结实的金属工具、色彩鲜艳的矿石、精心鞣制的皮革、陶罐、奶酪、肉干、甚至还有活生生的黑毛羊幼崽。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遇到老朋友的大笑声不绝于耳。
“瞧一瞧看一看了！
上好的黑曜石刀片，锋利得像风刮过！”
“换盐！谁有干净的盐块？我拿新鞣的皮子换！”
“你家崽子长得真壮实！今年割草肯定是一把好手！”
乌尔夫眼睛发亮，在各个摊位前窜来窜去，时不时拿起某样东西爱不释手。
又摸摸自己腰间那点可怜的交换物，几块漂亮石头和一小袋奶渣，悻悻放下。
洛德则更多是在观察。
他注意到交易的方式大多以物易物，少数使用一种打磨光滑的、带有天然纹路的特殊小石子作为一般等价物。
技术的痕迹极其稀少，最多是一些冷锻的金属，而且被视为珍贵品。
货币体系原始，科技水平……大概处于石器时代晚期掺了点金属冶炼？
看来机械教那边才是技术侧的重点。
这边大概就是走的生物或者是游牧了。
在一个摊位前，洛德停住了脚步。
摊主是个独眼老汉，卖的都是些“古老沉睡者之地”捡来的零碎：
扭曲的金属片、奇形怪状的塑料块、几根看不出用途的合金杆。
乌尔夫拉他：“洛德大哥，别看这些啦，不吉利，而且没啥用。”
没用？
小子，这截合金杆的耐疲劳系数和抗腐蚀性能比你全身的装备加起来都高！
还有那块塑料，这分明是某种高性能聚合物的碎片，这降解程度……时间线对不上啊！
洛德内心疯狂吐槽，面上却露出好奇的神色，蹲下身拿起一截布满锈蚀但依旧坚硬的金属管：“这些……从哪里来的？”
独眼老汉瞥了他一眼，哑着嗓子：“还能哪？
沉睡者的垃圾堆呗。
小伙子，感兴趣？
便宜，一块肉干或者一把好盐就换。”
洛德确实感兴趣，这些东西能帮他更好地了解这个世界的科技树和失落文明的程度。
他正琢磨着用什么交换，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
“哼！巴顿家的小子，还有这个来路不明的外人，也开始对沉睡者的垃圾感兴趣了？”
洛德和乌尔夫回头，看到几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穿着风格与巴顿家族略有不同。
皮甲上装饰着更多的兽牙，为首的那个正抱着胳膊，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
是“裂蹄”家族的人。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乌尔夫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梗着脖子：“雷克！你说什么？
我们买什么关你什么事！”
名叫雷克的年轻人嗤笑一声：“不关我事？
只是提醒你们，别被这些不祥的东西沾染了，给我们所有人带来厄运！
特别是你们还带着个外人！”
他的目光毫不客气地扫视着洛德，充满挑衅。
又来了又来了，传统排外主义青年代表。厄运？
我昨晚刚和最大的‘厄运’源头握过手——虽然是用拳头。
而且论起‘不祥’，我身上这身星际时代科技造物恐怕比这些废铁劲爆多了。
洛德在心里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他不想惹事，尤其是在这个“最安全的地方”。
但他也知道，在这种环境下，过度的退让反而会招来更多的麻烦。
他平静地看向雷克，语气甚至有点过于温和了：“这位兄弟，我们只是看看。
老爷子说过，大地母亲包容一切，即使是被遗忘的过去，也是她的一部分，对吗？”
他巧妙地把巴顿老爷子的话搬了出来，顺便抬出了“大地母亲”这面大旗。
雷克一时语塞，他显然不敢公开反驳这种核心信仰，但脸上的不服气更重了。
他上下打量着洛德，忽然咧嘴一笑：“嘴上倒挺会说。看来巴顿老爷子很照顾你。
就是不知道，到了割草比赛的时候，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能不能挥得动钐刀？别到时候丢了巴顿家的脸！”
割草比赛？洛德捕捉到这个新词。
乌尔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雷克你少瞧不起人！洛德大哥厉害着呢！”
“哦？多厉害？”雷克逼近一步，带着高重力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壮硕体型特有的压迫感，“光说没用！
要不我们现在就比比腕力？
让大伙看看‘厉害’的外来人？”
周围的人群注意到了这边的火药味，渐渐围拢过来，脸上带着看热闹的兴奋。
“腕力？
哥们儿我用力过猛能把你胳膊连着肩胛骨一起捏碎你信不信？
然后就被当成怪物或者沉睡者苏醒的邪恶存在给祭天了是吧？”此时的洛德其实并不想动手，因为他如果真的掰手腕的话，别说肩胛骨了，全力下去，光冲击力就能把他震成全身骨裂。
洛德飞快地权衡着利弊。
正当他想着怎么体面而不失气势地拒绝这场幼稚的较量时，一个苍老却充满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
“雷克！大地兽之会上，是让你来挑衅同伴的吗？”
巴顿老爷子分开人群走了过来，脸色不悦。
他先瞪了乌尔夫一眼，让他闭嘴，然后看向雷克：“裂蹄家的小子，精力旺盛是好事，留着明天割草比赛上用。
现在，回你们自己的地方去。”
雷克天不怕地不怕，但对其他家族的头人还是保持着基本的尊重，尤其是巴顿老爷子这种颇有威望的长者。
他悻悻地哼了一声，嘟囔了一句“明天等着瞧”，带着他的人走了。
围观人群见没打起来，略带失望地散开了。
巴顿老爷子看向洛德，叹了口气：“洛德兄弟，别介意。
年轻人，好胜心强。
盛会期间，总有点这样的小摩擦。”
理解，荷尔蒙过剩嘛，哪个文明都一样。
毕竟对于洛德而言，对方的确有些气势凌人，但是也没有搞得特别难看，最起码没有上来就是要命的招式。
洛德不喜欢惹事，如果有人先过来招惹他的话，洛德完全不介意一拳把他的狗头轮爆。
洛德点点头：“没关系，老爷子。他说的‘割草比赛’是？”
“啊，那是盛会最重要的活动之一。”老爷子解释道，“明天，所有家族的青壮年都要一起下地，为重兽们收割过冬的草料。
这是一项神圣的劳作，比拼速度、力量和耐力，也是展示一个家族实力的时刻。
表现优异者，会获得荣誉和……姑娘们的青睐。”
老爷子说着，揶揄地看了乌尔夫一眼，乌尔夫的脸又红了。
集体主义劳动竞赛兼大型相亲现场实锤了。
所以刚才那小子是在比赛前搞心理战？
洛德恍然。
“你也参加吧，洛德兄弟。”巴顿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不在乎名次，重在参与。这也是融入大家的好机会。”
让我一个星际战士去参加割草比赛？这经历可真够魔幻的。
行吧，入乡随俗，就当体验生活了。
得控制好力度，别一不小心割出个亩产万斤的奇迹来……
但是仔细想想，还是算了吧，毕竟洛德只是一个旅行者，不喜欢抛头露面。
“老爷子。”洛德从善如流地答应“我还是不参加了。”
他望向那片一望无际的、等待收割的丰茂草场。
对此，虽然有些好奇，但是更多的还是观众的心情。
明天的“大地兽之会”，看来会格外热闹。翌日清晨，盆地中的喧嚣比往日更早地沸腾起来。
一种混合着紧张、兴奋和神圣感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今天，是“割草比赛”的日子。
乌尔夫早早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旧皮甲，反复打磨着一把长柄钐刀。
脸上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像是在背诵发力技巧。
“洛德大哥，你真的不参加吗？”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次，眼睛瞟着洛德那身看似并不魁梧、但总让人觉得蕴藏着可怕力量的身躯。
洛德果断摇头，理由充分且无法反驳：“我是外人，不合规矩。而且这钐刀，”他指了指那比自己还高的、闪着寒光的巨大刀具，“我没用过，上去怕是帮倒忙，伤到自己或别人就不好了。”
开玩笑，让我拿着这玩意儿？我怕一不小心用力过猛，不是割草，是直接把地皮掀起来三寸。
还是老老实实当观众吧，安全第一，主要是为了你们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