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望着泉水中晃动的红光,那红光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忽然老泪纵横。泪水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颊流下,滴在泉水中,漾开小小的圈。
他活了近万年,早已懂“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道理,只是情感上难舍——那些在灾年里饿肚子的夜晚,他总对着星空许愿,盼着族群能出个顶天立地的人物,能让孩子们不用再闻怨煞之气,不用再怕夜里的魂哭。
如今愿望成真,却要亲手松开紧握的手,那种滋味,比吞了万魔渊的苦果还涩。
林枫从储物戒中取出枚漆黑玉牌,玉牌上的混沌符文在流动,像有生命般,边缘萦绕着淡淡的流光,那是用他的本命混沌气炼制的,整个三界只此一枚。
“这是我的本命玉牌,”他将玉牌递过去,入手温润,却能感受到里面蕴含的恐怖力量,仿佛握着一道随时能撕裂空间的裂隙,“族中若遇灭顶之灾,或是有你无法解决的危机,捏碎它,我无论在三界何处,哪怕是在仙域的凌霄殿,妖界的万妖窟,都能瞬间赶到。”
墨渊指尖颤抖着接过,玉牌上的温度烫得像团火,烙在他的掌心,也烙在他的心上。
直到林枫补充说“要去精灵魔族寻萨弥儿和林冥泷他们”,他才恍惚明白——魔主的牵挂本就跨越三界,怨灵魔族只是其中一角,他的孩子们散落在各处,像星星一样,需要他一个个找回来,聚成一片星河。
这场庆功宴,原是一场盛大的告别,热闹的表象下,藏着离别的底色。
“老臣……谢魔主大人厚爱。”
墨渊躬身时,白发扫过泉边的忘忧花丛,花瓣簌簌落在他肩头,像撒了把碎雪,“红伊儿圣女与三位少主能有更广阔的天地,是他们的福气,也是我族的荣耀。
怨灵魔族虽小,却懂‘放手’二字,不能拖累了他们。”
他直起身时,袖口已擦湿了大半,那是用袖子擦眼泪的痕迹,“只盼他们得空了能常回来看看,看看万魔渊的轮回花开得有多疯,漫山遍野的,像把天空都染成了粉色;看看族人们的日子过得有多踏实,孩子们能在林海中追灵兽,老人们能在泉边晒太阳……让他们知道,这里永远是家,门永远为他们开着。”
“会的。”林枫点头时,泉水面渐渐平静,映出三人身影与崖壁符文,像幅凝固的画,画里有不舍,有期盼,有沉甸甸的承诺。
远处殿内的欢笑声还在漫过来,没人察觉这场决定未来的对话,就像没人知道轮回泉的水,早已悄悄记下了每一句誓言。
几日后,当红伊儿带着孩子们站在万魔渊的山口时,族人们已在两侧站成了长队,从山口一直排到祖地的入口,像两列守护的古松。
猎户往林黯灼背包里塞熏肉干,那肉干是用新林海的灵草熏的,能保存半年不坏,塞得鼓鼓囊囊的,说“路上饿了就吃,比外面的灵食香”;绣坊妇人给林灿儿的裙角缝了片轮回花刺绣,针脚又密又匀,说“带着这个,就像带着家的影子”;连最调皮的孩童都举着自己画的地图,那地图歪歪扭扭,却标清了轮回泉、新林海的位置,奶声奶气地喊:“记得按这个回来呀,我在泉边给你们留糖吃!”
墨渊捧着那枚漆黑玉牌,站在最前面。玉牌在阳光下泛着暗哑的光,混沌符文若隐若现,像藏着一片星空。
他看着林枫一行人的身影被传送阵的光晕包裹,那光晕是淡金色的,混着昆仑塔的灵气与轮回泉的魂息,温暖得像初春的阳光。
直到光晕即将散去,他才忽然想起什么,扬声喊道:“记得带精灵魔族的蜜酒回来!老臣听说那酒是用生命之树的花蜜酿的,等着与魔主共饮,一醉方休!”
光晕里传来林黯灼爽朗的笑声,像雷火撞在青铜上:“一定带!还要教他们的孩子玩骨牌,让他们知道咱怨灵魔族的玩法才最有意思!”
林灿儿的声音轻轻飘出来,像羽毛落在心尖:“我会带精灵魔族的花种回来,种在枯荣坪边,让那里开出三界的花。”
林黯焱则喊得沉稳:“族长放心,万魔渊的灵植图谱我记在心里了,回来时定带新的法子,让轮回花开得更盛。”
红伊儿挥着手,眼眶红红的,却笑着说:“等冥泷他们来了,我带他们一起回来,给你们讲讲精灵魔族的故事。”
林枫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土地,目光扫过新林海的绿浪,轮回泉的红光,还有族人们不舍的脸庞,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等着我们。”
光晕彻底散去,山口只余下猎猎的风声,卷起几片忘忧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像在挥手告别。
族人们站了许久,直到日头偏西,才慢慢散去。墨渊捧着玉牌,站在山口,望着远方的天际,直到暮色漫上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牌收入锦盒,那锦盒是绣坊妇人连夜绣的,上面绣着轮回花与昆仑塔的图案,然后转身往圣殿走去。
路上,他听见酿酒坊的老掌柜在哼新调子,歌词里唱着“圣子圣女远游行,带得春风归故乡”;看见药庐的医师在给新栽的忘忧花浇水,嘴里念叨着“快长快长,等小主子们回来就能开花了”;连执法长老都在圣殿前的空地上,用手指在地上画着五行阵的新纹路,说是“等圣子回来,给他个惊喜”。
墨渊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暖意。
他知道,这场离别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就像万魔渊的轮回花,枯了又开,开了又枯,却总能在春天抽出新芽;就像那些离开的人,无论走多远,心总系着这片土地,总有一天会带着更广阔的天地回来,让怨灵魔族的名字,在三界中绽放出更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