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静立在廊下,垂眸听着,周身的灵力波动愈发沉凝。
那不是寻常的内敛,而是将狂暴的力量死死锁在经脉之中,每一次流转都带着金石相击般的闷响,仿佛地底奔涌的岩浆被厚重岩层压制,只待某个瞬间便会冲破束缚,焚尽天地。
廊柱下的青石板,竟在这无形的威压下泛起细密的裂纹,像是被无形巨手攥住的琉璃,随时可能崩碎。
廊柱上缠绕的冰藤,叶片蜷得如同攥紧的拳头,连最外层坚韧的叶边都泛起了死灰般的褶皱。
那些本该舒展如蝶翼的冰蓝色花瓣,此刻紧紧闭合,像是被无形的恐惧扼住了咽喉,连绽放的勇气都已丧失。
风从庭院深处穿过,带着冰原特有的凛冽,却吹不散廊下这凝滞如铁的空气,反而让每一缕风声都染上了几分瑟缩,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哀嚎。
他缓缓抬手,掌心落在龙羽凝微微颤抖的肩上。
那手掌宽大而温暖,温度透过粗布衣衫渗进去,并非灼人的热,而是如千年玄山深处的温泉,带着能熨帖骨髓的沉稳。
龙羽凝只觉肩上一沉,那力道不重,却像一道骤然升起的界碑,将她心头积压多年的惶恐拦腰截断。
那些日夜悬在喉头的惊惧、那些在噩梦中反复出现的追杀场景,竟在这一瞬被压了下去,化作胸口微微发闷的酸楚——原来,被人护着的滋味,是这样踏实。
“辛苦你们了。”林枫的声音低沉,像是从胸腔深处滚过的惊雷,却裹着难以言喻的疼惜。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掌下那具身体的僵硬,那是常年处于戒备状态才会有的紧绷,仿佛每一寸肌肉都在随时准备应对突袭。“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们了。”
龙羽凝猛地摇头,脖颈转动时,鬓角的碎发扫过脸颊,带来一阵微痒。
她眼眶红得像被血浸过的玛瑙,那红色从眼角蔓延开,连带着眼尾的细纹都染上了血色。
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映出廊外孩子们模糊的身影,却被她死死忍着不肯落下——这些年的隐忍早已刻入骨髓,她早已习惯了在孩子们面前挺直脊背,将所有脆弱藏进无人看见的深夜。
“我们不怕辛苦。”她的声音像被寒风冻裂的冰面,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尾音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只是……孩子们这些年过得太憋屈了。”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可那些心疼的画面却像挣脱了枷锁的野兽,争先恐后地冲上心头:
“云舒为了护着弟弟妹妹,好几次被寒冰鳄的人堵在巷子里打。那孩子性子随你,骨子里傲得很,明明能化出龙身把对方碾成冰渣,却只能硬生生受着拳打脚踢。
有次他回来,背上的淤青紫得发黑,半个月都消不了,夜里疼得睡不着,就蜷在被子里咬着枕头哼……我在门外听着,心像被冰锥子扎,却连进去给他上药都不敢——怕他看到我哭,更觉得委屈。”
“还有云霜,”龙羽凝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滚烫的泪,才惊觉自己终究还是没忍住,“那孩子的手多巧啊,三岁时绣的龙纹帕子,灵气足得能引来冰蝶驻足,在黑市上被炒到天价。可她怕绣样暴露龙族特征,硬生生改学了花草纹样。上次偷偷给你绣了个平安符,上面用金线藏了个极小的龙鳞,藏在枕头下被鳄妖的眼线搜走。那孩子抱着我哭了整整一夜,说连给爹爹求个平安都做不到……”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彻底碎了,泪水决堤般滚落,顺着脸颊滑过下颌,滴在林枫的手背上。
那温度滚烫得惊人,像是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护体的灵力,直直扎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林枫喉间发紧,那些被他刻意压下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云舒小时候追着他喊“爹爹教我化龙”的模样,云霜举着歪歪扭扭的绣品求夸奖的笑脸,此刻都蒙上了一层冰冷的阴影。
“不会再有下次了。”林枫的声音冷得像万年玄冰岩,字句间仿佛结着尖锐的冰晶,却又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笃定,仿佛在宣读一个刻入神魂的誓言。
他周身的寒气骤然暴涨,廊下的空气瞬间凝结出细碎的冰碴,落在衣料上发出簌簌的轻响。
“寒冰鳄皇也好,背后的黑煞组织也罢,敢动我的家人,就得付出代价——血的代价。”
他缓缓抬眼,望向冰龙城的方向。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冰雾,越过冰封的河流与陡峭的冰崖,仿佛能直接看到那座盘踞在冰原之上的鳄皇宫殿。
瞳孔深处,方才因妻儿团聚而泛起的暖意尚未完全散去,便已被复仇的寒意彻底冻结,如万年冰封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却蕴藏着能碎裂天地的力量。
这账,必须好好算。不仅为了他受苦的妻儿,为了孩子们被剥夺的欢笑,更为了那些为护着他们而流的血——雪凛那道贯穿肩胛的旧伤,每逢阴雨天便会渗血;暗卫老七为了引开追兵,自爆灵核时在冰原上留下的焦黑痕迹;还有那些被鳄妖抢走的族中典籍,被烧毁的龙纹祭坛……每一笔,都要用敌人的命来偿还。
他轻轻收回手,指尖在龙羽凝肩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暖光。
那光芒如同初春的第一缕阳光,温柔地驱散她身上的寒意,也抚平了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脊背。“你先带着孩子们在玉佩世界安顿,我去去就回。”
龙羽凝望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知道拦不住。这些年她早已摸清了他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比冰原上最坚硬的玄铁还要执拗。她只是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坚定:“我们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