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清晨。
空气裹着消毒水的气味，在医院长廊里凝成湿漉漉的雾。
顾繁星攥着保温桶拐过转角，远远望见灵九儿病房虚掩的门缝里漏出暖黄灯光。
她放缓脚步，听见杜飞压低的声音混着翻报纸的沙沙响。
\"杜总什么时候改行当财经主播了？\"顾繁星推门而入。
杜飞如触电般弹起，报纸哗啦散成扇形，灵九儿慌忙去捡，发梢扫过他手背，两人触电似的同时缩回手。
灵九儿苍白的脸颊泛起胭脂色，把散落的报纸往被子里塞。
杜飞耳尖通红，喉结滚动着辩解：\"医生说多了解外界信息有助于恢复。\"
\"哦？\"顾繁星拖长尾音，\"那我怎么听说，某人昨天给九儿读《小王子》，连玫瑰和狐狸的对话都要模仿不同声线？\"
灵九儿\"噗嗤\"笑出声，杜飞的耳尖几乎要烧透，抓起保温杯猛灌，却忘了里面是刚晾好的苦丁茶，呛得直咳嗽。
茶水顺着嘴角溢出，他手忙脚乱地擦拭，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相框。
杜飞慌乱地将它扶正，手指却在照片边缘停顿了一瞬——照片里灵九儿笑得明媚灿烂，与眼前病床上苍白虚弱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刺痛了他的眼睛。
看着杜飞眼底的心疼和在意，顾繁星的思绪慢慢回闪。
那天，晨光斜斜切进病房时，杜飞半跪在床边调试床头灯。
灵九儿沉睡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他的指腹悬在她蹙起的眉心，像触碰易碎的琉璃。
\"水......\"含糊的呢喃惊得他立刻转身，金属托盘与水杯相撞发出轻响。他舀起温水含在口中试温，喉结滚动的动作被顾繁星透过门缝看得真切。
当温热的水流滑过灵九儿的唇角，杜飞几乎是本能地用拇指轻轻拭去，这个过于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瞬间僵住。
灵九儿别过头去，杜飞的手停在半空，许久才尴尬地收回，转而开始整理床头柜上杂乱的药瓶，将它们按服用时间一一排列整齐。
换药是每日最难捱的时刻。
当护士掀开沾血的纱布，灵九儿疼得浑身绷紧，杜飞想也没想就摊开手掌：\"咬吧。\"月牙形的血痕在他虎口绽开，他却笑着哼起跑调的歌：\"小时候调皮摔破膝盖，我妈就这么哄我。\"杜飞专注地看着护士的动作，那紧张又关切的模样，让顾繁星在一旁看得既感动又心疼。
有一天暴雨夜医院突然停电，杜飞几乎是撞开房门冲进来。
黑暗中灵九儿不安的呜咽像丝线缠住他的心，他摸索着靠近，膝盖重重磕在床沿也浑然不觉。\"别怕。\"他的声音裹着灼热的呼吸，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灵九儿清楚看见他瞳孔里自己颤抖的倒影，在那短暂的光亮里，两人之间流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随后，杜飞迅速镇定下来，摸索着打开应急灯，开始轻声安慰灵九儿，让灵九儿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这些细碎的画面被顾繁星悉数收进眼底。
今天午后，她故意支开杜飞去买退热贴，握着灵九儿发烫的手轻声问：\"九儿，你觉得杜飞......\"话未说完，少女突然把脸埋进枕头：\"他每天换着花样带粥，连皮蛋瘦肉粥里的姜末都挑得干干净净......\"说着说着，灵九儿的眼里满是羞涩与甜蜜。
顾繁星看得出，两人之间暗生的情愫在流淌。
而此时，杜飞躲在消防通道里，望着手机屏幕上裴洛南发来的消息怔神。
\"听说你把小丫头照顾得不错？\"老板的调侃让他想起昨夜灵九儿在睡梦中抓住他小指的温度。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里还留着换药时被她掐出的月牙痕。
回想起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杜飞内心满是矛盾与挣扎。
他想起自己那些四处漂泊的日子，并且随时要准备奔赴下一个未知的地方。
这样的生活，如何能给灵九儿安稳？他见过太多因现实而破碎的感情，深知承诺的重量，不敢轻易给予。
深夜，杜飞蜷在陪护椅上假寐。
灵九儿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他条件反射般起身，膝盖的旧伤让他险些踉跄。
他蹲在床边，用棉签沾湿她干裂的嘴唇。
灵九儿在半梦半醒间，轻轻呢喃着什么，杜飞凑近去听，只听清自己的名字，这让他的心猛地一颤，既欣喜又痛苦。
\"杜飞，你为什么......\"灵九儿突然睁眼，黑暗中她的瞳孔亮如星辰。
他慌忙后退，却被她拽住衣角：\"别像那天躲麻雀一样躲我。\"杜飞喉头发紧，想起顾繁星说\"感情不该是枷锁\"，可眼前人越是温柔，他越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人生在哪。
他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情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灵九儿失望地松开手，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蜷缩起来。
杜飞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却只能僵立在原地。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敲打玻璃的声响淹没了未出口的叹息。
杜飞把凉毛巾重新敷在她额头上：\"药快凉了。\"他看着灵九儿失望的眼神，在心里默默筑起高墙——有些心动，注定只能在雨夜的病房里，随着消毒水的气味，消散在晨光里。
顾繁星在门外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心疼这两个互相喜欢却不敢迈出一步的人，暗自决定找个机会，好好和杜飞谈一谈，解开他的心结。
第二天清晨，顾繁星故意支开灵九儿，拉着杜飞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
\"杜飞，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顾繁星直视着他的眼睛，\"但你有没有想过，灵九儿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想要的，或许只是一个愿意陪在她身边的人，而不是所谓的物质安稳。\"
杜飞望着远处喷泉溅起的水花：\"繁星，我连个固定的住所都给不了她，拿什么谈未来？\"
\"可你已经在给她最珍贵的东西了。\"顾繁星指向病房方向，灵九儿正趴在窗边朝这边张望，见他们看过来又慌忙躲起。
\"是你守着她熬过每个疼痛的深夜，是你记得她连粥里的姜末都挑剔。这些比任何承诺都实在。\"
一阵风掠过，卷起杜飞衣角露出里面的笔记本，密密麻麻记着灵九儿的用药时间、忌口食物。
他迅速合上本子：\"灵九儿恢复得很快，医生说再过几天就能出院，有你照顾她，我很放心。我过两天要去外地出差，就没有时间来看她了。\"
顾繁星看着杜飞，忽然明白有些心结不是劝说就能解开的。
远处灵九儿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窗口，这次她举起了手，而杜飞却背过身，朝着相反方向走去，脚步比往常更显沉重。
他不敢回头，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动摇自己的决心。
而他的背影，在朝阳下逐渐拉长，最终与医院斑驳的围墙融为一体，只留下灵九儿望着空荡的房间，泪水无声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