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当家确实是来给我们上一课的,”
朱颜接过了话头,
“但免费就不一定,”
“我们当中,已经有人为此付过费了,不是吗?”
众人的脸色都阴沉着,饭桌上的气氛逐渐凝固起来,让身在其中的人下意识就放轻了呼吸。
没有人接朱颜的话,朱颜就沉住气一直等,直到包间房门的敲门声打破沉闷的氛围。
“你好,上菜。”
服务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包间里,很多人吞了吞唾沫都在想,其实今晚的主菜已经上了。
朱颜微微侧了一下头,给身后的祝元一个眼神。
看上去像是她在对祝元发号施令,但实际上,在其他人注意不到的角度,祝元冲她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确定。
“进来吧。”
祝元边说着,边过去帮忙拉开房门。
两个服务员端着托盘进来上菜,两个素,一凉一个汤,加起来先上了四道菜。
这个数字给人引起的联想可不多吉利,很难不让人去想这是不是朱颜故意安排的。
趁服务员上菜的空档,没注意哪会儿,沙老板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拿起发给他的账本来翻看。
这些竟然都是账本的原件,在原件的基础上进行了圈画批改。
也就是说,朱颜这是一点情面跟转圜的退路都不留,直接要一扒到底了。
“大小姐真是有意思嘿,”
沙老板翻了翻账本继续说道,
“说是请我们吃饭,实际上是来查账的啊,”
“有什么事儿明说就好了,我们都是一些粗人,何必弄这些弯弯绕绕的鸿门宴。”
朱颜轻笑一声,
“沙老板既然能知道‘鸿门宴’这个词儿,”
“那就说明你可不是个粗人,你已经是刘备了。”
沙老板呵呵的跟着笑,看来确实是没明白朱颜真正的意思,还以为她讽刺的是自己没文化,
“那可不敢,我们在座的谁也没有大小姐读的书多,相比之下都是大老粗。”
沙老板跟朱颜一言一语的对话,把桌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进来上菜的服务员跟最开始指引客人来包间的已经不是同一批人,上菜的手法也没有那么熟练。
都是一些小事情而已,这时候都没有人放在心上。
“说回账本上吧,”
饭桌上,有人把话题掰了回来,
“大小姐这是想表达什么,说我们交上来的账有问题?”
朱颜一眼扫了过去,果然敢率先开口提这个话题的,都是相对之下,自家账目比较干净的。
从集体查账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并不是说所有人原本的想法就是弄一本糊弄账。
有些人的生意小,把账目摆平了,明明白白的交上去也成。
可有些人的屁股不干净,他们得把秽物给抹平,那既然他们都这么干了,凭什么有些人就清清白白呢?
偏偏这些满手脏的人,在生意上还是占大头的,是主要说了算的。
那其他的人,为了能生存下去,不要成为惹起风波的中心,就必须也得把自己给抹脏。
这就是生存的人情世故。
所以就出现了,有人的账本是故意做出问题来的。
这些人,大多并不是做古董生意的,是通过工厂工艺品生意跟自家的运输线进入朱家的生意人。
他们手里也掌握着不少买卖,但并不贴近内核,所以更多的时候只能随大流走。
而刚才,能把话题掰到这方面来的那位老板,看来是比较有想法的,想估摸着朱颜的意思搏一搏。
没有谁是能永远笑到最后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朱家新人物上位,谁能保证这不是一个机会呢?
朱颜微微勾了勾嘴角,顺着这个人的问题继续往下说,但并不是在回答,
“诸位,我查账的本身目的,并不是想找你们的错处,”
“咱们都是一个整体,整天互相挑挑拣拣的找别人错处并没有什么意思,”
“咱们的公账上一直处在亏损状态,也就是说,咱们在座大部分人的生意都是赔钱买卖,”
“我身为这个当家,怎么能不着急,怎么能不想着改变这种状态?”
“诸位不管是朱家的本家人,还是愿意跟朱家做生意的老板,咱们凑在一起最根本的一个原因就是赚钱,”
“没法儿让大家赚到钱,我这个当家做着还有什么意思?大家又不是把我当吉祥物供养的,对吧?”
朱颜这一番话说的,可谓是标准的冠冕堂皇。
可正是这种“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能沉默的接受着。
总之,人家大小姐的出发点简直不要太好太正确。
人家是看到生意一直在亏损,为了大家能赚到钱,不要一直亏本下去,才一头扎进账本之中逐个检查账目的。
但没料到这交上来的账还真的有问题,这可不是人家大小姐成心的,谁让你们欺上瞒下呢?
站在道德高点往下看别人的感觉,还是太爽了。
但有人,想把这种道德高点的站位置换一下。
相比之下,沉默了很久的朱晨终于阴沉沉的开口了,
“从去年年初,伯父出事以来,朱家就没有哪段日子是彻底太平的,”
“大小姐您是接手了朱家,但朱家说是在您手里,实际被谁管着,一直都是怎么发展的,您也不是完全不清楚。”
两片嘴皮子一碰,这是想把锅甩到朱老二身上去。
确实,他现在作为一个背锅人选,简直不要太合适,反正他也不能站起来反驳。
不过朱晨的话显然还没结束,他抬手制止沙老板接他的话,继续说下去,
“后来您忙您的大事儿去了,朱家不能没有领头的,只能跟着二爷磕磕绊绊的继续下去,”
“咱们今天就说敞亮的话,二爷有些方针制定的确实不太行,跟着外国佬瞎折腾一通,”
“咱们弟兄伙计们几乎可以说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可以过,”
“这个账嘛,哪有那个闲心去给它安排好呢?”
朱晨这话,乍听起来还有些道理,是说朱颜很长一段时间不管家,众人日子难过。
可仔细一寻思,这就是在强词夺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