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安对此表示赞同,开口道:“我这就让人立一座‘狼神庙’,每年再设一个狼神节,每年要叫族人供奉纪念。”
陈耀东拍手称赞,笑着说道:“对。再把乌云藤也像叶蚯一样供奉起来,学着叶蚯王的样子,让青立也给他封一个王位当当。”
“就叫……乌云王!”
陈景安点了点头,继续补充:“还有六叔你回来的日子,也需要隆重纪念,就叫衣锦还乡!”
“你这小子——”
陈耀东终究是编不下去了,他放声大笑,可笑着笑着,眼睛里面就彻底湿润了。
陈景安静静守在一旁。
半晌,他的耳边传来陈耀东的声音。
“景安,原谅六叔的怯懦,这仙道当真不是我这等庸人能走的。”
陈景安摇了摇头:“六叔替仙族付出的太多,即便到了祖父的面前,您老的功劳也绝对无人能比。”
提到“陈启山”,陈耀东的脸上又多了些许笑容。
“你说的也对,等见到了老头子,我定要与他说上七日七夜,咱们叔侄俩的丰功伟绩。”
“景安,你要说什么,六叔保证替你转达。还有你爹,你娘,大伯,二伯……”
这般说着,陈耀东的声音再度哽咽。
陈景安也是现在才知道,六叔竟是多愁善感的人。
只怕,像他这样的金丹,即便把界河翻过来几次,都找不出第二位了。
至于自己——
陈景安努力尝试着与六叔共情,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这不是因为自己忘记了已经远去的亲人。
而是实力的长进,让他失去了保持憧憬的能力。
六叔相信,人死之后就会相见。
可是,站在天道的角度。
陈景安清楚这只是一厢情愿的结果。
人死之后会有魂魄。
天道若是可以提前将魂魄留住,标记之后送入轮回转世,可以实现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重生。
但陈家先辈早已离开多年,他们的魂魄经历一次次轮回。
魂魄是否泯灭暂且不谈。
即便侥幸存在,但是他们的转世经历,也早就覆盖了上一世的记忆。
真要说的话。
陈景安自己凭空制造出一个人,再把相关的记忆灌输进去,得到的“仿冒品”可能都比真人更加贴近于人格的属性。
既然死后无法相见,那么六叔最大的期盼也就不可能实现了。
他作为全知全能的旁观者,不想让六叔的真挚情感最终落在虚假妄念的身上,这也是他没有让六叔与“武天”世界的陈启山相见的缘故。
即便,那个陈启山是从陈青玄的过往走出的。
某种意义上,陈启山也是陈启山。
但他毕竟不是祖父本人。
不同时空的对象尚且如此,他就更不可能在其他方面进行将就了。
陈景安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想法。
他继续发问:“六叔可还有其他放心不下的?”
陈耀东没有客气,主动点明:“传家这孩子懂事,可偏生遇到了我这样一个不懂变通的老古板。”
“但我并不后悔,仙族是咱们家的毕生心血,我宁死也不想成为那个坏了规矩的蠹虫。”
“景安,不必因为我就特别照拂他,我相信那孩子能走好未来的路,教育好自己的子孙,族规会给他们最公允的回报。”
陈景安神情肃然:“六叔的意思我知道了。除了传家,可还有其他的?”
陈耀东缓缓闭眼:“我走之后,记得把我与你六婶合葬。青云那里,这孩子是办大事的人,我与他说过不必因我而耽搁了修行。”
“剩下的时间,我想再回松竹山看看。”
陈景安感受到他的气息急转直下,整个过程倒是显得很流畅。
这是陈耀东自己的选择。
本来,他还能再活上些许时日,可是那些放不下的事情都已经交给了最让他放心的侄儿。
临老了,陈耀东也想任性一回。
陈景安带着他来到松竹山。
这里的一切仍然保持了原有的模样,就连昔日建立在这的叶蚯园,也在搬迁之后被恢复原状。
只是,空气中弥漫的浓郁灵气,却是叫人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陈景安推着六叔逐渐往前。
直至他的脚踩碎了一片晒干的枯叶。
咔嚓——
这一阵响声,倒是成了这秋日里一首独奏的悲歌。
陈耀东的身体向后仰去。
紧接着,浑身都有乌黑的光芒呈游丝状,沿着皮肉被抽离出来,仿佛织毛衣一样又很快横竖交叉。
直至,陈耀东的身前多出了一根乌云藤。
这就是他毕生法力凝练出来的。
不过,这应该可以算作是“乌云藤王”了,用来炼制“凝晶丹”都绰绰有余。
陈景安向着身后开口道。
“出来吧。”
只见,陈传家的步子有些颠簸,身体都在轻微晃动,最终来到了陈耀东的身后。
他没有压抑情感,直接哭着喊了一句“爷”。
然后,已是小老头模样的陈传家,就哭得撕心裂肺。
陈景安站在原地。
他想起了六叔临走前说的话,于是合上手掌,将这株“乌云藤王”压住,无数天地灵力聚拢而来。
等他再度打开手掌的时候,有三颗晶亮的丹药躺在上面。
以单独一根灵材而言。
成丹三颗就是满丹。
陈景安的炼丹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他甚至可以摆脱灵材本身,通过法力来取代其特性,辅助成丹。
原本,这一株“乌云藤王”只能作为辅材。
如今变成了三颗品相完美的“凝晶丹”。
他将东西推到陈传家的面前,对上了后者疑惑的眼神。
“这是你祖父留给你的,乃是毕生修为所化,莫要辜负他。”
陈传家闻言一愣,旋即小心翼翼取出玉盒。
豆大的灵丹,在这一刻有了秤砣的分量。
……
陈耀东的后事,只在小范围内操办。
随后,陈景安遵照他的意愿,带着陈耀东前往凌云宗的“飞霞峰”。
六婶“宋茹婷”就葬在这点。
她的墓前,仍旧叠着一张张陈耀东当年用剩下的信纸。
这些信纸仿佛也意识到,再也等不来它们的主人了。
于是。
风一吹,信纸就飞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