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先生让我说的。”行云并不高兴，厌恶地踢了几脚张圭的尸体，“这种事，让我说多少次都没问题。只是我一想到，姐姐看上得竟是这等货色，我心里就窝火。”
那位怀了孩子的倩娘，是行云的姐姐。
行云早早死了母亲，被倩娘想尽一切办法养大。
“听着。”倩娘对行云说，“现在是我养你，女孩子在外面很难找到活儿，所以我不得不去做那些脏勾当。等你能养活我了，我立刻在家待着，什么都不做，等着你给我养老送终。”
那时的行云，还不叫行云，懵懂无知地点头。
然后倩娘卖了身，得了银子给行云买书，还指导他去武馆偷学。再之后，倩娘满面绯红地告诉他，她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许诺，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她。
“我不用你养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倩娘大笑。
后来，她怀孕了，知道原来那人是扬州的知府，而且已经娶妻。
再后来，她死了。
加入取意堂，练了一身功夫后，行云曾翻墙到张圭的院子，去看他的小侄子。在这段时间里，他看见那位张夫人在抹眼泪，知道了事情的发展。
不知道这事，到底是幸，还是不幸。行云只知道，姐姐和那位夫人，真真无辜。
“宋先生，你是怎么知道齐王和安山旭有联系？”
谢林翳蹲在箱子旁边，一件一件药品翻动着，嘴上却炮弹连珠地问话：“这事连我都不知道，莫非取意堂有着更广的情报系统？”
“太子身性懦弱，却与齐王走得近。齐王放荡不羁，性格冲动，安山旭想搭上太子这条船，从齐王处下手在正常不过。”宋玉回答。
谢林翳了然，他从箱子里掏出一瓶药：“这个，他专门问过我，这种化尸粉，可以……”
“把张圭的头割下来，放进盒子里，涂上水银，身体拖出去埋了”宋玉笑着打断了谢林翳，“此人是朝廷重犯，带着这个人的人头去见皇帝，总比两手空空的好。”
谢林翳委屈地收好药粉，继续摆弄，不一会儿，便将药品和药方整齐排列出来，只是介于宋玉的警告，谢林翳没敢乱动，全都由元欢派人收了起来。
其中好几种药品，都和张圭包袱里的药对上了号。只是那神神秘秘药粉，依然没有找到。
“宋先生，我还有个问题。”谢林翳直起身子，满脸的好奇心。
“那个殷家，是不是乐娘子的那个殷家？”
“是。”宋玉点了点头，不做隐瞒。
谢林翳一手握拳，在手心里锤了几下，露出一口闪亮亮的白牙：“宋先生，看不出，你对乐娘子还是挺关心的？”
“也还好乐娘子不似一般俗人。”他抹了把虚汗，“依照我见过的话本，月下院中见，这分明是勾勾搭搭的前奏。”
“阿乐不会。”宋玉抬手，让谢林翳住嘴，“再说，单论安山旭那样的人，阿乐就看不上他。”
谢林翳捂脸，他怎么觉得，先生和他聊得不是同一个话题？
瞅着元欢几人一前一后离去，谢林翳没跟着离开，反而仗着宋玉看不见，一屁股在宋玉面前坐下，毫无形象地向木椅旁挪了挪：
“先生，原谅我习惯打探消息的毛病。既然我是乐娘子的人，你且与我透个底，你对我们那位乐娘子，到底有何看法？”
宋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两道眉毛搅在一起，面上难得露出疑惑的表情。
谢林翳眨巴着眼睛，两手托腮仰头看着宋玉：“先生，你就说说吧。我从小跟着家父，在江湖打探消息近十年，江湖女侠倒遇到过，可乐娘子这架势，又是张圭又是秦王，看起来也不像是要闯荡江湖的样子。”
“先生。”他露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心里更是泛起了滔天的惊讶，“莫非乐娘子想当女官？”
哎呀呀，这可是奇事。谢林翳还记得他之前搜到的一本被禁的话本，里面的主角便是女扮男装考了状元，还在皇帝面前耀武扬威了一番。
可惜，这话本刚流传到市面上，就被禁了。
“是。”宋玉的回答让谢林翳眼里冒星星，他期待地盯着宋玉，想听听他还有什么想说的。
“阿乐的愿望很狂，她不想乔装，也不愿入宫，就是要以女儿身当朝臣。”宋玉看不见谢林翳勾起的唇角，他微仰着脑袋，回忆殷乐来到取意堂后的一系列事情。
“可她足够优秀，目光不拘泥于家宅后院，文、武都胜于世间大部分男子，若得助力，她的愿望不一定只是空谈。”
“所以，是先生主动想帮她？”谢林翳略撇嘴角。
“殿下与我谈及她时，我便看中了她。”宋玉微笑，“如此女子，只要她一心一意，她想要的，她都会得到。”
谢林翳脸上的好奇收起，他揉了揉肚子，颇有饱腹的满足感：“我明白了，先生。”
他上挑眉眼，略翘的眼角仿佛一只游走于世俗中的狐狸：“但先生呀，乐娘子离她的理想越近，也离危险越近。”
“这是她心中所想。”宋玉回答，他伸手摸过一根竹杖，向前点了点，“我与她相识，她便是为了此事。既然如此，就算不舍，我也只能加以保护，无法阻拦。”
“哦……”谢林翳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一副酸到牙了的表情，“原来先生不舍了呀。”
那竹杖原本在地上点着，听闻此话，当场拐了一个弯，撞到了谢林翳的肚子上。
谢林翳刚偷吃了几个馍馍，突然被来了这么一下，登时眼冒金星，吃的东西差点儿没吐出来。
“哎呀。”宋玉的表情满是惊讶，“我手滑了。”
谢林翳瞪着宋玉，今天这一交谈，他算是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件，先生和乐娘子有问题。第二件，如果一个常年面瘫的人露出了夸张的表情，那他一定是装得。
呕！
……
清晨的露珠溅到了陶芳脸上，陶芳连忙睁开眼，就见殷乐正低头看着她笑。陶芳连忙抖擞精神，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娘子，我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