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庭。
今日无雪。
天色是铅灰的沉，压着这座刚刚恢复些许生气的城市。
“滴滴——”
“嘟嘟嘟——！”
主干道堵得看不见头尾，喇叭一声接着一声。
一道黑色风衣身影利落地穿过人行道。
他在街角一拐，推开了一家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珍品店门。
“欢迎光临。”
柜台上传来招呼。
顾晟站定，目光在那些陈列的晶石和金属件上扫了一圈。
啧。
果然，一个人来还是太勉强了。
一位穿着高跟鞋的销售员走近。
“先生，需要帮忙吗？”
顾晟叹了口气。
“我自己出材料，你们能加工吗？”
听到这个要求，销售员明显愣了一下。
紧接着，她眼睛猛地睁大，目光紧盯着他。
“你是......顾队长！？？”
顾晟表情一僵。
坏了。
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走哪儿都像块显眼的招牌。
“咳，是我。”
他还是不太习惯，这种走到哪儿都被认出来的感觉。
“真是顾队长！”
这一嗓子，店里其他人的目光瞬间全聚了过来。
顾晟嘴角抽了抽。
算了，下次再说。
他瞥了眼时间，二话不说，转身就推门走了出去。
只留下一屋子人挤在门口，面面相觑。
............
凉风拂面。
任莹站在霜庭最高的了望塔上，双手拢在嘴边，呵出一团白雾。
目光时不时飘向脚下的楼梯入口。
她常借这里的监控看风景，这次也选在此处见面。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冷。
“怎么还没来......”
她小声嘀咕，忍不住搓了搓手，轻轻跺了跺脚。
换好这身衣服后，她就给他发了位置。
此刻她戴着手套，穿着毛衣外套和短裤，搭配毛绒长袜与小皮鞋。
和上次在灰烬城那身利落装扮完全不同。
这身是舒依出的主意，说这样看起来更像寻常的邻家女孩。
“这样穿......真的合适我吗？”
她正低头整理衣摆，忽然察觉身后的风声停了。
她微微一怔，回过头。
不，不是风停。
是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挡在了她身后。
在她微微怔住的注视下，一只温热的杯子轻轻贴上她的脸颊。
“趁热喝。”
顾晟微低着头：“买这个耽误了点时间。”
任莹睫毛轻颤，却没有伸手去接杯子，反而向前一步，贴近他身前。
顾晟一怔，随即想起什么，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这是他们说好的——再见面时，要先拥抱一次。
任莹把脸埋在他肩头，深深吸了口气。
鼻尖萦绕的不再是霜庭的寒意，而是他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居然......已经能够到他的肩头了。
顾晟低头看着她依旧毛茸茸的发顶，心里某个角落轻轻一动。
时间，过得真快。
掌心的触感柔软而真实，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悄然浮现——
如果能一直这样抱着，似乎也不错。
他不由自主地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任莹微微仰起脸，正好对上他低垂的目光。
“欠我的......奖励呢？”
她的声音闷在他衣领间。
顾晟怔了怔，有些无奈：
“得下次了，凛疆这边......”
任莹轻轻皱起鼻子，不满地晃了晃他的衣襟：
“我现在就要！”
“怎么要？”
“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
还是这样不讲道理。
顾晟却忍不住笑了——这才是他熟悉的任莹。
他将手中的杯子轻轻放在旁边的台子上。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只手已稳稳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后脑。
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后脑勺上。
任莹的呼吸骤然停住。
她明白了他的意图。
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闭上。
顾晟注视着这张日渐清晰秀美的脸，喉结微动：
“真的......确定了吗？”
回答他的，是环在腰间的手向上移动，轻轻勾住了他的脖颈。
一切已无需多言。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覆下。
唇上传来微暖的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
鼻尖萦绕的，全是她的气息。
如此熟悉。
她的动作很生涩，却不愿被动承受，反而试探着探索他的唇齿。
甚至不自觉地踮起脚尖，想要更贴近些。
顾晟稳稳托住她的腰，给她支撑。
他没有急于主导，只是耐心感受着她生涩的试探。
直到那柔软的舌尖渐渐迟疑，他才轻轻含住，温柔回应。
“唔......”
她闭着眼，睫毛不停颤动。
唇舌交缠间，气息交融，彼此的温度在寒冷空气中格外清晰。
许久，在她快要喘不过气之前，顾晟轻轻退开。
任莹还微张着嘴，温热的气息拂过他脸颊。
双颊泛红，舌尖无意识地探出一点——这模样实在令他移不开视线。
“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她轻声呢喃。
这是多年前就想做却不敢的事。
此刻她终于确信，自己真的，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了。
顾晟看着她恍惚的神情，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先喝点热的，鼻子都冻红了。”
............
和当年一样，两人又坐在了了望塔的边缘。
寒风依旧，空气干燥。
只是这一次，她不是用腿架着他，而是直接坐在了他腿上。
“太冷了。”
她理直气壮地解释：“我可不想屁股冻红了。”
顾晟也就当是真的了。
她小口啜饮着温热的饮料，侧头靠在他肩头。
他一手托着她的背，视线投向远处霜庭的主干道。
距离虽远，仍能隐约听见城市的喧嚣。
“你怎么敢这么久不找我的？”
“......我的错。”
这种时候不需要任何解释。
认错就好——他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这个道理。
“哼，算你识相。”
她轻哼着，嘴角却悄悄扬起。
“我头发有点长了，你说，要不要换回以前的发型？”
顾晟微微低头。
掌心下确实已被她的发丝覆盖。
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顿住。
任莹抬起头。
“怎么了？”
“没。”
他终于开口：“就是觉得......没法同时看见短发和长发的你，有些可惜。”
她的脸颊瞬间泛红。
“你你你......你从哪学来的这些话！”
她轻轻捶了下他的胸口，却被他顺势握住。
“头一次说，真的。”
“哼，信你啊......”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融在了风里。
顾晟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此刻怀里的她，比记忆中那个女孩更加柔软，软得让他心头发紧。
寒气在两人之间无声流转。
“什么时候，才能......”
任莹嘴唇微动，话说到一半，却停住了。
顾晟的手指轻轻一颤。
“我......”
他还想说什么，却感觉到与她交叠的手背上，落下一滴微凉的湿润。
他的呼吸蓦地一滞。
“好冷......”
她轻声说。
顾晟没再出声，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
凛疆，霜庭，细雪。
到底哪一样更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