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缺舔了舔嘴角,一股铁锈般的味道混着冷风灌入口中。
寒风如刀,刮过街道。
远处,狩夜总部大楼灯火通明,隐约传来人员调度和引擎启动的躁动。
“老哥,准备好了,用你的终端,现在一路都是绿灯。”
任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透过微型耳机传入他耳中。
“收到。”
他应了一声,大步流星穿过空旷的马路。
终端随意划过验证区——
“嘀!”
一声轻响,权限通过。
他径直踏入狩夜总部大厅,像回家一般自然。
身边不时有全副武装的人员匆忙跑出,神色紧绷,几乎没人留意到这个逆流而行的身影。
为什么?
在这座城里,从没有外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走进狩夜的大门。
“哥们,还在这干嘛?走了!”
有人从他身旁跑过,匆匆喊了一嗓。
“东西落了,回去拿,你们先。”
任缺头也没回,随意挥了挥手。
那人疑惑地瞥了一眼他的背影,终究没多想,快步消失在门外。
在灰烬城,狩夜最大的优点——
同时也是最致命的弱点,就是他们的自大。
任缺站在空荡得几乎毫无守备的大厅中央,嘴角无声地咧开。
“真没想过......会有人敢来这里闹事啊。”
他立于空旷的大厅中央,并未移动。
因为他知道,会有人来的。
“胆子不小啊。”
一个声音从侧方传来。
那人正慢条斯理地往身上佩戴装备,手套覆下的前一瞬,指尖有一抹银光倏忽掠过。
沈墨刚从内城调来不久。
没想到这么快就撞上“大事件”。
更没想到,在这种关头,竟会有同类敢直接闯进狩夜的地盘撒野。
这里的人他未必认全。
但他抵达第一天,就把狩夜内部所有的“临世人”记了个清清楚楚。
眼前这一个,绝非其中之一。
“胆子向来和实力成正比。”
任缺嘴角扯出一抹笑:“只是来找个人而已。”
“来狩夜......找人?”
沈墨眯起眼。
“一个手上纹着黑三角的,认识么?”
任缺语气随意,像在问路。
“......嗯?”
沈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
“哦?”
任缺的反应却比他更明显。
因为——这条线索,他找了太久了。
“不为难你,告诉我那人是谁,在哪。”
他抬起右手,拇指与中指虚扣,是一个未竟的响指。
周遭空气却已悄然凝滞,无形的能量开始暗涌、绷紧。
沈墨微微皱起了眉。
————————
“人呢??”
当狩夜的先遣队疾驰而至时,长街空旷,死寂无声。
除了风卷起的尘埃和破碎的纸屑,一无所获——
没有敌人,没有尸体,甚至连一丝血迹都未曾留下。
但他们错了。
错得彻底。
几乎就在狩夜队员四下散开、试图搜寻痕迹的下一秒——
周围所有巷道的阴影,活了。
佣兵、流浪者、衣衫褴褛却眼带凶光的能力者......
他们从窗口跃下、从窄巷踱出、从通风管口翻身落地。
越来越多,密密麻麻,转眼已成合围之势。
“操!干他妈的狩夜——!”
不知是谁嘶吼出第一声,像点燃引信的火星。
............
一名狩夜队员刚举起脉冲步枪,就被侧方扑来的流浪者一斧劈在肩甲,火花四溅。
他闷哼一声后退,尚未站稳。
另一名能力者已贴身逼至胸前,掌心绽出炽白光弧——
“袭击!是佣兵!”
通讯器中传来急促的呼喊,旋即转为一声惨叫。
“操!你们这群杂碎活腻了!?”
巷战在瞬息间爆发。
刀光、能量冲击、枪火嘶鸣——
破碎的霓虹灯牌在震动中砸落,玻璃碎片混着血沫四溅。
佣兵借集装箱为掩体,实弹枪火猛烈扫射,死死压制住狩夜前端的火力。
实弹撕开肉体的效率,远非能量武器可比。
混乱中,一道黑影悄无声息跃上狩夜指挥车顶——
是名身形矫健的能力者,双手按车,肉眼可见的震荡波骤然扩散。
整辆车猛地向下一沉,车窗尽碎,车内仪器噼啪炸响,浓烟滚涌。
“撤退!重组阵型!他们人太——”
一名狩夜军官嘶声下令,话音未落,便被阴影中射来的结晶长矛贯穿胸膛,钉死在墙上。
狩夜——
从未在这座他们统治已久的城市中陷入如此境地。
————————
“嘿,奇了怪了,今晚狩夜那边怎么畏手畏脚的。”
几名能力者聚在城北高墙上,俯视着下方混乱的战线。
火光与能量冲击在废墟间明灭,嘶喊声隐约传来。
“管他的,这时候不趁机多捞点好处,还等什么时候?”
一个身形高壮的能力者啐了一口,话音未落便已纵身跃下高墙,冲向怪物肆虐的区域。
尽管心下存疑,但在资源与利益面前,无人愿细究缘由。
越来越多的人冲出城门,投入这场突如其来的“赏赐”。
............
城墙边缘,一座简陋的休息点内。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正独自坐着喝水,指间一枚银戒刻满了细密繁复的纹路。
“嗒。”
一个脚步声不疾不徐地响起。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在他对面坐下,自顾自倒了杯水,仰头饮了一口。
钧枭放下杯子,杯底与木桌相触,发出一声轻响。
“你也要当疯子。”
是肯定,而非疑问。
顾晟饮尽最后一口水,将空杯不轻不重地叩在桌面上。
“我们这类人,不一直就是疯的么。”
钧枭盯着顾晟的脸看了片刻,阴影在他深刻的轮廓间流动。
忽然,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带着些许嘲弄,却又空洞。
“你连自己人都骗。”
他顿了顿,像是品味着这个事实:“那和他们混在一起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顾晟抬起眼。
那一瞬间,他目光中敛去了所有温度。
“钧枭。”
他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砸在沉闷的空气里:
“这名字,应该倒过来念吧——萧军。”
他身体向前微倾,两人间的距离骤然压迫,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息摩擦的力度:
“杀了那么多临世人......”
“究竟为了什么?”
钧枭——
不,萧军搭在桌沿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你既然已经查了我。”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波澜:“就该知道我的理由。”
早在两个月前,顾晟已通过沙蝎锁定了他的踪迹。
沙蝎不仅提供了名字,更点明了他那被许多人忽略的根底——
他并非外来者。
任缺最初判断错了。
这人是灰烬城土生土长的幽灵,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如今又回到了这座正在腐烂的巢穴。
顾晟的指节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你,想杀死所有临世人?”
萧军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之为情绪的东西。
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冰冷的决绝。
“对。”
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足以碾碎一切。
“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