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帘帐,阿牛刚刚入内,就听里面传来了一阵争吵声,看样子十分激烈。
“阿公,你想做什么?不是说好了,他以后都是我们海叶村的人了吗?”
“阿水啊,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也看到了,那些人太恐怖了,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反抗得了的。
事已至此,也只能推出去一人,保全整个村子的平安。”
“我不同意!”
“这已经不仅仅是我们一个村子的事,更是整个栖海族的事。
作为一村之长,我说了算!”
“你!”
阿水双手死死按着桌面,怒目圆瞪,在他对面,坐着神色淡然的阿公。
在见到阿牛进来后,两人同时选择了闭嘴,阿水叔更是移开了目光。
但这一切,看在阿枝眼里,却透着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她皱了皱秀眉,目光扫过两人。
“阿公、阿水叔,你们在聊什么呀?”
“呵呵,我和你阿水叔讨论些琐事罢了,哦,阿牛也来了,快坐快坐。”
敷衍了两句,就将刚才的争吵揭过,阿公招呼阿牛坐下,又端起茶碗轻轻吹了口气,脸上满是笑容。
只是那抹笑意的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漠。
阿牛低头不语,虽然他老实憨厚,但不傻。
刚才的争吵声他听得真切,心中有种莫名的猜测。
再加上阿公不自然的笑,越发佐证了这个想法。
“呵呵,辛苦你们跑一趟,先回家去吧。”
阿公朝着其他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阿柱的两个同伴虽然有些纳闷,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转身离开。
只有阿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神不断在阿公与阿水叔之间来回游移,这里的气氛很怪异,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阿枝啊,你也回去吧,我与阿牛有些事情要谈,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不合适。”
阿公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阿枝咬了咬唇,抬头望去,试图说些什么,终究还是缓缓转身。
门帘垂落的瞬间,她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阿公脸上的笑意便如潮水般退去。
他缓缓放下茶杯,面露难色。
“阿牛啊,你来村子也小半年了吧?”
“是的,阿公。”
阿牛点了点头,神色如常。
阿公微微颔首,继续问道。
“日子过得还习惯吗?”
“习惯,大家都对我挺好的,也没拿我当外人。”
“那就好,那就好。”
听到这番话,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碗边缘。
“你是个踏实的孩子,做事勤快,也重情义,村里人都看在眼里。”
“阿公,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直接告诉我吧,没事的。”
话到一半,阿牛忽然抬起头,注视着阿公,眼中无一丝遮掩。
“唉,其实是有一件难事,我实在找不到人了,只有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阿公放下茶杯,无奈地坐直了身子,眉宇间满是怅然。
“你也知道,村子里,或者说整个栖海族都差点因为食物的问题陷入绝境。
若不是有人发现丑鱼也可以吃,我们早已饿殍遍野。可谁知道,这丑鱼居然是怪物,唉。”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脸上蓄满了愁容。
阿牛不置可否,这个答案他早已有了预料,而且相信不止他,村里大多数人心里都清楚。
这也是阿枝与阿娘一直坚持不吃丑鱼的缘故。
可真正让阿牛心头一沉的是阿公接下来的话。
“昨夜,村子里来了几个人,他们是追查这个丑鱼源头的外乡人,听说还是什么大势力的弟子。
我也不清楚他们的来意,只是他们的身份十分特殊,是那传说中的修士。”
“修士?”
阿牛眉头微皱,一脸迷茫。
见他这副模样,阿公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闻言,阿公凝视他许久,良久才低声道。
“修士和我们这些小村民不同,是能呼风唤雨、移山填海的神仙,他们只要动一根小手指头,就能碾碎我们整个村子。”
随着阿公的讲述,阿牛越来越震惊。
什么单手托起一座大山、一步日行千里,这可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居然对阿公所说的修士来说如此简单?
一时间,他内心翻涌如潮,仿佛常识被彻底颠覆。
见这番话有了效果,阿公微微一笑,眼里闪过一丝庆幸。
“是的,就是这样的人物,他们现在抓着那丑鱼的事情不放,硬说我们有人在捣鬼,现在逼着我们交人出来。”
“哼!”
话音未落,一旁背对着此处的阿水忽然冷哼一声,猛地站起来。
他盯着阿公,眼神里透着压抑不住的怒意,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阿牛望着阿水离去的背影,有些不解。
“阿水叔这是怎么了?”
“你阿水叔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唉,他们给了一天时间,若还是交不出幕后黑手,会把我们视作怪物的同党,全部除掉。”
“除掉”二字如寒刃刺骨,阿牛浑身一颤,指尖不自觉掐入掌心。
他想起在天泉山上遇见的那些人,他们也是这般不讲理,难道会是他们?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阿牛心头骤然一紧,一股无名火自胸口直冲脑门,拳头不自觉攥紧。
若真是他们,那就不稀奇了,那些人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压根没把别人当人看。
“阿公,你想怎么办?”
虽然愤怒,但现实情况是,自己压根无力改变什么,或许只能寄希望于那几个外乡人找到真相后自行离去。
阿公沉默片刻,脸上满是决然。
“阿公想让你和我一起将此事担下,就说是我找来的丑鱼,再经由你的手送到村子里,这样他们就没办法再找整个村子的麻烦。”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总好过全村人遭殃。”
“你愿意和阿公一起守护这个村子吗?”
说罢,他目光紧紧锁住阿牛,那眼神中满是期盼。
阿牛望着阿公的面庞,喉咙发紧,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拒绝却说不出话来。
自己是被海叶村救下的,那份恩情如山重,如今若真是要偿还,或许就在此时,只是,他不明白。
“阿公,我没吃过丑鱼肉,会不会被他们发现?”
“傻孩子,那些外乡人生性多疑,他们觉得策划这事的人,自己肯定不会吃,你站出来,刚好满足了他们的猜想。”
阿牛迟疑了片刻,终于点头。
“好,这件事交给我,哪怕以命相换,我也会护着村子。”
“苦了你了,孩子。”
阿公垂首落泪,言语中满是悲哀。
见此一幕,阿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郑重承诺。
“阿公放心,此事我一人揽下,与你们都无关,既然他们要一个没吃过丑鱼肉的人,那我去便够了,也算是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
话落,他便转身,步态坚定地走了出去,朝着自己的住所而去。
只是没有看到,在转身的那一刹那,阿公眼中闪过的一丝讥讽。
没有片刻停留,阿牛朝着自己的茅草屋而去,只是没想到刚推开门,就瞧见阿枝叉腰,守在里面。
“阿牛哥,阿公找你做什么?”
“没事,就是谈了些琐事。”
“琐事?那为什么阿水叔刚才的脸色那么难看,你们到底在瞒我什么?”
阿枝越说越激动,眼眶通红。
“阿牛哥,你是不是又要去做傻事?”
“你想多啦。”
“我不让你去。”
还不等话说完,她一下扑了上来,抱住阿牛,在那轻声低语。
“你是我和阿娘捡回来的命,你欠村子的,难道就不欠我们的?你要是出了事,我和阿娘怎么办?”
阿枝的声音颤抖着,指尖深深掐进他的手臂。
阿牛僵立原地,面露苦笑,终是抬手抚上她的脑袋,轻轻拍了拍。
“没事的,真的没事,阿公不过让我出去跑趟腿,没有危险的。”
“真的?你没有骗我?”
“真的,我怎么会骗人呢。”
在这番保证下,阿枝才缓缓松开手,胡乱地擦了擦眼泪,低头哽咽。
“那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我保证。”
看着那丫头的背影,阿牛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走进屋子里,来到了草垛旁,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破旧的镯子,戴在了手上。
这个东西是他某一日,睡醒后发现的。
虽然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此刻阿牛能感觉得到,这个镯子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帮自己一把。
他小心地用袖子包住镯子,最后扫视了一遍这个住了许久的茅草屋。
虽然破旧,简陋,但也是这半年以来,自己唯一的家。
屋外风起,枯叶打着旋儿掠过门槛,镂空的窗户被吹得咯吱作响。
阿牛深吸一口气,抬脚跨出门槛,任凭落叶扫过脚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步子无比的坚定。
而在一旁的院落中,阿娘搂着阿枝,看着男子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居然将其与自家男人重合了起来。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丈夫临走前的背影,居然是如此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