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人们七嘴八舌,脸上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叶明听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当初他从现代带来的那些农业知识,如今在这片土地上结出了实实在在的果实。
日头渐高,打谷场上的声音越发密集。叶明告别农人,循声而去。打谷场中央,十几个壮汉正挥舞连枷,有节奏地拍打着晒干的稻穗。金黄的谷粒从稻壳中蹦跳出来,在阳光下像一粒粒碎金。
\"大人来试试?\"一个赤膊汉子递过连枷。
叶明接过这简单的农具——两根木棍用皮绳连接,挥动时上面的木棍会旋转拍打稻穗。看起来容易,实际操作却需要巧劲。起初他掌握不好力度,不是打空就是太重。周围的农人善意地笑着,耐心指点。
渐渐地,叶明找到了感觉。连枷在空中划出弧线,\"啪\"地一声脆响,稻穗应声脱粒。这种原始的劳作,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大人打得不错!\"赤膊汉子竖起大拇指,\"来,喝口茶歇歇。\"
场边支着口大铁锅,锅里的老荫茶冒着热气。叶明接过粗瓷碗,茶水滚烫,带着淡淡的苦涩,却意外地解渴。
正喝着,一阵欢快的笑声传来。几个农家少女挎着竹篮,正在捡拾散落的稻穗。她们灵巧的手指在稻草间翻找,不时举起一粒特别饱满的谷子,像找到宝贝似的欢呼。
\"这叫'拾秋'。\"老屯长不知何时站在了叶明身后,\"老规矩,打谷场掉落的穗子,谁捡到归谁。\"
叶明点点头。这种充满人情味的传统,比任何严苛的律法都更能体现农耕文明的智慧。
日头偏西时,叶明来到晒谷场。偌大的场地上铺满了金黄的稻谷,几个老人手持木耙,慢悠悠地翻动着,让每一粒谷子都能晒到阳光。谷粒在木耙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大地轻柔的叹息。
\"晒三日,就能入仓了。\"管仓的老吏捧着账本,喜滋滋地报告,\"东屯已经缴了一千二百石,西屯九百石,北屯最多,一千五百石还有余...\"
叶明望着晒谷场上金灿灿的一片,恍惚间觉得整座安阳城都沐浴在这金色的光辉中。粮仓将满,百姓无忧,这不正是为官者最大的心愿吗?
回城路上,叶明的马车不断被运粮的牛车、挑担的农人堵住。他也不急,索性下车步行。
道旁的农家小院里,妇女们忙着舂米,石臼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孩童们在新米堆里打滚嬉戏,笑声清脆如铃。
城门口,几个老农正围着府衙新贴的告示议论纷纷。
\"大人,这是真的吗?新米市价收购?\"
叶明点头:\"不错。府衙设点收购余粮,价格比往年高两成。\"
老农们面面相觑,突然齐刷刷跪下:\"青天大老爷啊!\"
叶明连忙搀扶,心中却一阵酸楚。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所求不过是一个公平的价格。
入城后,街市比往日更加热闹。新米上市,各家食铺都挂出了\"新米粥新米糕\"的招牌,香气弥漫整条街道。
叶明在一家老字号前驻足,买了块刚出锅的米糕。雪白的糕体松软香甜,带着阳光的味道。
转过街角,一阵熟悉的\"咔嗒\"声传来。纺织区的女工们仍在忙碌,只是今日每台织机旁都多了个小布袋,里面装着新收的稻谷——这是叶明特意吩咐的节礼,让织工们也能分享丰收的喜悦。
府衙后院,刘婶正指挥厨娘们准备\"尝新宴\"。按照习俗,新米入仓前要先祭祖尝新。
大铁锅里煮着新米粥,蒸汽携着米香弥漫整个院子;蒸笼里是各式米糕,有红枣的、绿豆的、花生的...
\"大人回来啦!\"刘婶擦擦手,盛了碗热气腾腾的新米粥,\"快尝尝,今年米特别香!\"
叶明接过粗瓷碗。米粥熬得恰到好处,米粒开花却不烂,米汤浓稠如乳。轻轻啜一口,甘甜的味道在舌尖绽放,这是最纯粹的土地的馈赠。
夜幕降临时,府衙中门大开,附近的老人孩子都被请来参加\"尝新宴\"。院中摆开十几张长桌,新米粥、米糕、时令小菜摆得满满当当。
叶明亲自为老人们盛粥,听他们讲述往年的饥荒岁月,对比今日的丰足,不禁唏嘘不已。
宴席过半,不知谁起了个头,农人们唱起了古老的丰收歌谣。粗犷的嗓音并不优美,却饱含真挚的喜悦。
渐渐地,织工们、匠人们也加入进来,不同民族的歌声交织在一起,飘荡在安阳的夜空下。
叶明悄悄退到一旁,望着这其乐融融的景象。月光如水,洒在院中的谷堆上,每一粒稻谷都像一颗微小的星辰,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这一刻,什么北燕的威胁,什么黑狼部的骚扰,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唯有眼前这实实在在的丰收,这发自肺腑的欢笑,才是最为珍贵的。
夜深了,宾客散去,叶明独自站在庭院中。远处打谷场的方向,还隐约可见几处灯火——那是农人们在连夜看守晒场的谷堆,防止鸟雀偷食。
秋风拂过,带来新谷的清香。叶明深吸一口气,将这丰收的气息深深镌刻在记忆里。
他知道,多年以后,无论身在何方,只要闻到这稻谷的香气,就会想起这个金色的秋天,想起谷满安阳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