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特万没想到,自己刚察觉不对劲的念头还没在脑海里落定,冲天火光已将整个船队彻底吞没。
第二军团本就不是专业水军,将士们身上穿的全是陆战专用的铁制重甲 —— 这铠甲在战场上能硬挡刀剑劈砍,此刻却成了索命的诅咒。
船只被天国军的火炮轰得千疮百孔,河水顺着破洞疯狂涌入,有的船甚至直接断成两截。
士兵们哪怕侥幸从沉船里逃出来,重甲也像灌了铅似的死死拽着身子,双脚刚沾到河水便直往下沉,连抬手呼救的力气都没等使出,便被湍急的水流卷着坠入河底,连个水花都没剩多少。
近
人的大军,此刻成了东岸火炮下的活靶子。
顺流的河水本就带着船队往前冲,加上这些临时征调的民船吃水深、操控笨拙,根本没法灵活转向。
船工们拼了命地喊着号子扳舵,木桨在水里划得水花四溅,可船队要么在原地打转,要么互相碰撞,反倒给天国军的火炮提供了更密集的目标。
一枚枚炮弹呼啸而来,船板被炸得木屑横飞,船舱里的士兵成片倒下,未沉的船也燃起熊熊大火,连夜空都被染成了暗红。
直到这火光映亮自己惨白的脸,布特才如遭雷击般彻底醒悟。他终于明白,先前天明帝国第 2 师攻雅维城断粮道、占法兰季拉首府,根本不是漫无目的的乱闯,全是精心设计的诱饵!
每一步都掐着卢斯军的软肋,选择的全是他无法放弃、不得不救的要地,一步步把他和第二军团引到这勒舒卜河的绝境里。
“原来……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条被钓的鱼!” 布特望着河里不断沉浮的士兵尸体,听着耳边的炮声、惨叫声,浑身冰凉。他知道,今夜过后卢斯第二军团再也不存在了。
第二天清晨,埃尼族长巴特拉率领两万大军赶到法兰季拉西侧的勒舒卜河三叉河口,本打算立刻征调船只,继续顺流追击天明帝国第 2 师。
可一番搜寻下来,她和麾下将领们脸色骤沉 —— 无论是天明帝国军先前征用的,还是卢斯第二军团带走的,所有能搭载大军的船只早已被征调一空,河口沿岸翻找遍了,竟连一艘可用的运兵船都见不到。
忙活了大半天,最终只找到几艘仅供三五人乘坐的小舢板。巴特拉站在河口的高地上,眉头紧蹙,脸上一片冰寒,显然没半点好心情。
这位二十五岁的埃尼族长,身姿高挑挺拔,头上戴着缀满金纹的宝冠,额间镶嵌的宝石流转着细碎光泽,乌黑长发如瀑布般垂落肩头。
她眼妆秾艳如古卷上的神秘图腾,红唇似淬了蜜的朱砂,娇媚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金褐色长袍缠绕着玲珑身姿,颈间的金属项链、手臂上的雕花臂环随着动作叮当作响,腰间的彩色饰带摇曳生姿;
左手按在剑柄上,大剑刃锋泛着冷冽寒光,右手握着一面盾牌,盾面斑驳的古纹沉淀着岁月的厚重。
每一处衣饰的褶皱、每一件金属配饰的光泽,都将女性的妩媚与女战士的锐芒完美糅合,整个人宛如一尊鲜活的权力雕像,既出尘又带着凛然气势。
“来人!” 巴特拉的声音娇媚却不失族长的威严,向身后的将领们下令,“派几名斥候乘坐这些小舢板,顺流而上侦查前方情况,看看卢斯第二军团现在怎么样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恼怒,俏脸紧绷,“既然没有足够船只渡河,便先探明他们的动向再做打算 —— 总这样跟着敌人瞎跑,实在不是办法!”
她心情沉重,身旁的埃尼女将梅朵雅拉脸色更难看。自从率领一万前锋向北挺进以来,她就没和天明帝国军真正交过一次手。
对方像极了嗅觉敏锐的狼,只要察觉到追兵的气息,便立刻逃之夭夭,滑溜得过分。
从特鲁伊绿洲到雅维城,再到如今的法兰季拉,埃尼族大军始终只能跟在后面吃灰。
不提留守雅维城的一万人,单说眼下跟着巴特拉和她一路风风火火赶来的这两万族中战士,一个个垂头丧气,脸上满是疲惫与不耐,早已没了当初从族地出发时的战意盎然。
取而代之的,是兵疲意阻的颓败与压抑 —— 任谁像这样追着敌人瞎转悠,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到,士气也早被磨得一干二净。
梅朵雅拉望着河口空空荡荡的水面,只觉得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手中的长剑仿佛都重了几分。
斥候奉命出发后,一去便是三四个时辰。直至午后,他们才逆着水流匆匆返回。
几名埃尼族斥候此刻脸色大变,原本棕褐色的皮肤透着几分惨白,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惊恐,甫一见到族长巴特拉,便急声禀报:“族长!我等一路顺流而上,直抵阿旺莎山西缘北麓山脚的芦苇荡沿岸,眼前景象骇人至极!”
“那里的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碎裂的船板,沿岸浅滩铺满了卢斯第二军团士兵的尸体;河道中还堵着大量船只残骸,不少卢斯士兵的尸体被死死卡在残骸之间,几乎将河道完全壅塞。
鲜血染红了半个河面,触目皆是惨状!只是遍寻之下,我们既没见到第二军团长布特的踪影,也未找到任何生还的军团士兵!”
斥候带着一身河风与血腥味匆匆禀报,话音未落,巴特拉与梅朵雅拉已然四目相对。两人瞳孔骤缩,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悸 —— 此刻若还看不出卢斯第二军团是中了天明帝国军的诱敌之计,便是愚不可及。
“万幸…… 我们晚了一步,未曾与第二军团同行。” 巴特拉指尖不自觉攥紧了盾牌边缘,盾面古纹被指腹摩挲得发烫,心底涌起一阵后怕,“否则此刻勒舒卜河的尸堆里,必有你我一席之地!”
梅朵雅拉亦是心有余悸,鬓边金饰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她猛地跨前一步,裙摆扫过地面扬起细尘,声音带着难掩的焦灼:“天明帝国的军队呢?他们去了何处?”
这支天国大军太过诡异难测:一路向西步步设饵,隐忍多日不与埃尼军正面交锋,却在暗处布下死局,将数万卢斯精锐一举歼灭。如今獠牙已露,其动向便是最大的隐患 —— 若不能探明行踪,埃尼族大军极可能重蹈覆辙。
“没错!” 巴特拉的声音也添了几分急切,金褐色长袍的衣摆无风自动,额间宝石折射的光都透着焦灼,她转头死死盯住斥候,“天国军的去向,你们到底打探到了没有?”
几名斥候单膝跪地,额头渗着冷汗,为首一人硬着头皮抬眼,语气满是无奈与迟疑:“族长,梅朵雅拉大人,我等赶到阿旺莎山北麓时,只见到第二军团尸横遍野、船只残骸堵塞河道的惨状,天国军连半个人影都未曾留下。
不过…… 不过我们仔细勘察河岸后,发现了清晰的车轮辙印,一路向北延伸,想来是往北边去了!”
“北边?” 巴特拉眉头拧成死结,眼中满是狐疑,“北边是通往拜哈曼要塞的要道 —— 那是卢斯帝国东部重镇,此刻天国中路大军正在猛攻那里。难道他们竟放弃了攻占巴韦胡勒的计划,转而增援拜哈曼?”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一名络腮胡将领上前一步,脸色犹豫地问道:“族长,若天国人当真往拜哈曼去了,我等该如何应对?是继续追击,还是按兵不动?”
“绝不可贸然追击!” 梅朵雅拉立刻开口否决,指尖反复摩挲着剑柄上的雕花,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脸色阴沉如水,“第二军团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这些天国人狡猾至极,看似北上的痕迹,说不定又是诱敌的圈套。依我之见,当务之急是彻底查清他们的真实动向,再做打算。”
她沉吟片刻,转向仍在沉思的巴特拉,语气放缓了几分,条理清晰地分析道:“族长,帝国给我族的指令本是北上巴韦胡勒,阻挡天国军攻城略地。”
“如今第二军团已灭,天国人向北撤离,若我们不顾一切追上去,非但极易中伏,还会让巴韦胡勒地区彻底陷入无兵守卫的境地。
不如我们先行驻军法兰季拉城,一边稳固防线,一边等候皇后殿下与皇帝陛下的指令,再定后续对策?”
巴特拉望着梅朵雅拉沉稳的神色,心中暗忖:她的提议确实稳妥,是当下最安全的选择。
可自从姑母萨尼卡拉迪亚娜远嫁帝国皇帝、离开族内之后,自己接任族长之位时日尚浅,族中几位长老本就因她资历尚浅颇有微词。
此次她力排众议率军出征,就是想击败天明帝国军,立下绝世功勋,让全族上下心服口服。
若是就此坐守法兰季拉,不与敌军正面交锋,岂不是毫无建树?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渐渐成形:不如让梅朵雅拉留守法兰季拉,稳住防线并等候帝国指令;
自己则率领一部兵力前往雅维城 —— 若天国军当真彻底撤离了巴韦胡勒地区,她便可将雅维城囤积的第二军团军粮尽数运回族地。
如此一来,既不算空跑一趟,也能给那些借机寻事的长老们一个交代,好歹算有了实绩。
想到这里,巴特拉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她抬眼看向梅朵雅拉,语气坚定地说道:“你的提议甚妥。不过雅维城乃是屯粮重地,不可没有人去镇守,这样吧,你带领一万族兵镇守法兰季拉,我亲自率领其余族兵前往雅维城守御军粮!”
“这……” 梅朵雅拉听闻巴特拉的命令,心头骤然一沉,满是犹疑。法兰季拉身为巴韦胡勒的首府,本就是整个区域的核心要地 —— 西临勒舒卜河,凭水为险;东接雅维通道,是东西往来的咽喉;南北两侧更有连绵大山天然屏障,堪称巴韦胡勒一线的军事枢纽,绝非寻常城池可比。
前番正是因法兰季拉只驻守了三千地方守备军,兵力薄弱得不堪一击,才让天明帝国的一旅偏师趁虚而入,轻松攻破了城池。
如今族长非但不增派重兵,反倒让她仅领一万族兵再次镇守此地,她自己却要亲自率军驻守雅维城,这反常的安排让梅朵雅拉满心困惑,实在摸不透族长的用意。
可族长的命令已然下达,身为下属,她无从违抗,只能压下心中的疑虑,躬身领命。
随后,梅朵雅拉便率领着一万族兵进驻法兰季拉,不敢有丝毫懈怠,即刻下令整肃城防,加固破损的城墙,囤积粮草与军械,又安排士兵昼夜轮班巡查,布下严密的防御阵型。
只是她此刻尚不知道,正因她留在了此地,才让她侥幸避开了一场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这边厢,巴特拉安排好法兰季拉的防务后,不再有片刻耽搁,当即率领其余族兵向东折返,脚步匆匆直奔雅维城而去,一心要赶在变故发生前筑牢那边的防线。
另一边,董向平在成功歼灭卢斯帝国第二军团后,并未急于推进,反而有着精密的盘算。
他先是率领陆军第二师向北行军十里,故意留下明显的行军痕迹,以此迷惑可能尾随的埃尼族斥候;待假象布成,便立刻调转兵锋,率领部队沿着阿旺莎山北缘,朝着东南方向急速开进。
全军一日急行上百里,直至入夜时分,才在雅维城西北郊外十里处停下脚步,就地休整,为接下来的行动养精蓄锐。
董向平的战略意图十分明确:趁着第二军团被歼、埃尼族军心惶惶之际,以超乎对方预料的速度折返此前主动放弃的雅维城,发起突然袭击,进而消灭城中守军的有生力量。
他之所以能制定这般大胆的长途奔袭计划,核心得益于李患之所建立的新式陆军超凡的机动能力。
这支部队不仅摒弃了传统军队沉重的铠甲与武器,更配备了火晶运兵车这一便捷的交通工具,使其机动性远超传统冷兵器兵种,已然具备了现代机械化步兵师的雏形。
即便不依赖火晶运兵车的高速移动,单是身着新式军服、手持轻便步枪的新军士兵,其行军速度也绝非传统士兵所能企及。
正因如此,董向平才有十足把握:在埃尼族反应过来之前,率先抵达雅维城,形成局部兵力优势,迅速击溃守军,而后立刻加固城防,稳稳抵御埃尼族后续可能发起的反攻。
就在董向平的第2师休整之时,一名情报员浑身裹挟着夜露,气喘吁吁地冲破警戒线,直奔中军大帐:“报告师长!西路方向发现大队敌军!约莫万余人马,看服饰甲胄,正是埃尼族的族军!”
“什么?竟来得如此之快?” 副师长李辰灏猛地站起身,眉头紧锁,脸上满是诧异。
他转头看向端坐案前的董向平,眼中难掩担忧 —— 这支突然出现的援军,怕是要打乱师长突袭雅维城的既定计划。
谁知董向平闻言,非但没有丝毫慌乱,眼中反倒闪过一道锐利的寒光,嘴角勾起一抹兴奋的弧度:“哈哈!真是意外之喜!既然主动送上门来,就别想走了,一并烩了!”
这位闲置多年的勇将,自领兵出征以来,早已在一场场硬仗中找回了当年的铁血豪情。
此刻听闻敌军逼近,压抑多年的战意彻底迸发,跃马挥鞭、单骑冲阵的往昔雄姿仿佛就在眼前。他非但不惧援军搅局,反倒盘算着借此机会一举歼灭更多敌军有生力量。
当即,董向平猛地拍案而起,沉声下达作战指令:“命令第 6、7、8 团,即刻收拢部队,呈半弧形向西路敌军推进,务必抢占有利地形,将这支援军就地围歼,不准放跑一兵一卒!”
“第 9、第10 团随我移师雅维城西门外,依托地形设伏!埃尼族军城外遭袭,城中守军必然会出城接应,届时你们趁其立足未稳,狠狠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师直属团在中军待命,随时准备支援各路作战!各部依令行事,有违抗军令者,军法处置,严惩不贷!”
董向平的声音铿锵有力,双目如电,周身迸发的惊人气势让帐内众将无不凛然。
“是!谨遵师长号令!” 众将齐声应和,声音震彻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