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前的北京刚褪去最后一丝寒意,林芷琪望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包上的游泳徽章。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艾草香,母亲李媛正低头核对行李清单,父亲林峰则在副驾驶座上翻看着爷爷发来的老照片。后排的双胞胎哥哥林祈安戴着耳机,手指却随着音乐轻轻打着节拍,脚边的航空箱里,“四眼铁包金”正安静地趴着,偶尔发出细碎的呜咽。
“还有半小时到南站,证件都带齐了吧?”李媛抬头时,鬓角的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特意穿了件月白色的真丝衬衫,领口绣着外婆苏慧兰亲手缝制的玉兰纹样。林峰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孩子们,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中医证:“放心,连给爷爷带的艾草灸条都单独装了防震盒。”
高铁缓缓驶出北京南站时,林芷琪打开了父亲准备的保温桶。里面是母亲凌晨熬的红枣莲子粥,甜香混着车厢里的消毒水味,竟奇异地让人安心。“这次回去要住爷爷家的老院子?”她舀起一勺粥问,记忆里长沙的老宅总爬满青藤,奶奶赵朝云种的栀子花能香透整条巷弄。
“嗯,你爷爷说院子里的枇杷树结果了,特意留着等我们回去摘。”林峰翻出手机里的照片,镜头里的老宅院在春雨后显得格外清亮,墙角的青苔映着黛瓦,屋檐下还挂着去年春节的红灯笼。林祈安摘下耳机凑过来,指着照片里的葡萄架:“记得小时候在这儿练下腰,摔进爷爷的药草堆里,浑身都是艾草味。”
十小时的车程在细碎的闲谈中悄然流逝。当列车驶入长沙南站,潮湿的空气混着樟树的清香扑面而来时,林芷琪忽然想起外婆总说的“水土亲”。出站口的人群里,爷爷林景澜穿着藏青色中山装,背着手站得笔直,奶奶赵朝云裹着驼色羊绒披肩,正踮脚朝车厢方向张望。
“慢点跑,别摔着!”李媛话音未落,林芷琪已经扑进奶奶怀里。赵朝云的披肩沾着雨水,却带着熟悉的檀香气息,她粗糙的手掌抚过孙女的长发:“都长这么高了,比去年视频里看着结实多了。”林景澜则接过林峰手里的行李,目光落在林芷琪身上:“训练没受伤吧?看你眼下有点青,回去给你扎两针调理下。”
老宅的天井里,细雨正顺着飞檐滴落。林芷琪放下行李就拉着哥哥去看枇杷树,枝头饱满的果实泛着金黄,树下的石桌上还摆着爷爷泡的杜仲茶。“四眼铁包金”挣脱牵引绳,兴奋地在院子里转圈,惊起几只躲在桂树上的麻雀。李媛和母亲赵朝云在厨房忙碌,不锈钢盆里的糯米正冒着热气,要用来做清明粿的艾草在竹筛里散发着清香。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一家人就开始准备扫墓的祭品。林芷琪跟着奶奶学揉青团,艾草汁染绿的糯米粉在掌心黏软温热,包进咸蛋黄和肉松时,奶奶总念叨:“你太奶奶最会做这个,当年在部队医院,清明总要给伤员们蒸一大笼。”爷爷则在一旁整理纸钱,将印着“往生钱”的黄纸叠成整齐的方块,动作里带着老派的郑重。
扫墓的山路因夜雨变得湿滑,林景澜拄着红木拐杖走在最前面,步伐稳健得不像八十岁的老人。林芷琪和哥哥轮流提着祭品篮,里面的青团用棉纸垫着,还冒着余温。半山腰的墓地被松柏环绕,太爷爷的墓碑前已经长满了青苔,林峰蹲下身仔细擦拭碑上的字迹,李媛则将一束白菊轻轻放在碑前。
“爸,我们来看您了。”林景澜的声音在山谷里格外清晰,他从怀里掏出用红布包着的药书,“这是您当年在战地医院写的手稿,我找人重新装订好了。”细雨落在老人的白发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慢慢讲述着这一年家里的变化:“芷琪拿了奥运冠军,祈安考上了舞蹈学院,您当年盼着的,孩子们都做到了。”
林芷琪望着墓碑上模糊的照片,那是位穿着军装的年轻医生,眼神明亮如星。奶奶曾说太爷爷是在抗美援朝时牺牲的,临终前还攥着没看完的医书。她轻轻将青团放在碑前,忽然理解了父亲常说的“传承”——不仅是血脉的延续,更是精神的传递。
下山时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石阶上,映出湿漉漉的光斑。林祈安忽然哼起了小时候奶奶教的童谣,调子轻快得像山涧的溪流。林芷琪牵着“四眼铁包金”的牵引绳,看着走在前面的长辈们,爷爷的拐杖叩击石阶的声音,父亲和姑父讨论药材的低语,母亲们说笑的软语,交织成最温暖的乡音。
回到老宅时,午饭的香气已经飘满了庭院。外公李明辉正和爷爷在葡萄架下对弈,外婆苏慧兰则拉着林芷琪看她新排的舞蹈视频。厨房里,大姨李静雯正教王梦婷包粽子,姜语桐举着相机,镜头对准了灶台边忙碌的身影。
暮色降临时,林芷琪坐在二楼的窗台前,看着院子里亮起的灯笼。手机里弹出国家队教练发来的训练计划,她回了句“清明节后按时归队”,转身看见哥哥正对着老相册发呆。相册里有太爷爷的军装照,有爷爷奶奶年轻时的合影,还有她和哥哥穿着泳衣的童年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