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三十多年前——或许小叔进山后再也没回来的年份。他想起小时候奶奶总对着进山的方向抹泪,但她始终没有说过自己的这个孩子。
“他……他也见了山神爷?”王琳的声音发飘,手背的青纹已经爬到了小臂,像是藤蔓在皮肤下生根。
“山神爷?”来人突然笑出声,笑声在松林里撞出细碎的回音,“那木雕啊,是最早留下的人刻的。你小叔当年也捧着红薯站在这儿,问我洞里是不是有治百病的宝贝。”
王琳猛地抬头,看见那人的脸在雾气里忽隐忽现,竟和记忆里小叔年轻时的照片有几分重合——尤其是那颗小虎牙,只是此刻尖利得像兽齿。
“他说他奶奶快不行了。”那人歪着头,像是在复述久远的往事,“我把红薯递给他,说吃了就能找到宝贝。他吃的时候,眼睛亮得像山里的星子,跟刚才那个年轻人一模一样。”
胃里的灼痛突然变成刺骨的冷,王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青纹已经漫过手腕,皮肤开始变得像旧纸一样发皱。他想起石缝里的帆布碎片,想起洞口那块褪色的蓝布衫——那分明是小叔当年常穿的款式。
“你是……”王琳的声音被冻在喉咙里。
“我是守着宝贝的人啊。”那人向前一步,雾气散开的瞬间,王琳看见他胸口别着块磨得发亮的木牌,背面赫然是个歪歪扭扭的“命”字,和自己口袋里的半块严丝合缝。
山风突然停了,松林里静得连一丝风的声音都听不到,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王琳眨了眨眼,只觉得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格外清晰,他甚至能听见红薯在嘴里化开的甜味,那是一种淡淡的、让人回味无穷的味道。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袖口,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袖口已经被磨出了毛边,就像是被岁月无情地啃噬过一样。这让王琳不禁有些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不知不觉间,连衣服都已经变得如此破旧。
“真的有宝贝存在吗?”王琳突然喃喃自语道,他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有些突兀。
“有。”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王琳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袍的人正站在不远处,他的身影在松林的阴影中若隐若现,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但真正的宝贝,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来人继续说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淡淡的无奈。
“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来寻找!”王琳有些不解地问道,他实在想不明白,如果所谓的宝贝并不是人们所认为的那样,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趋之若鹜呢?
“你的问题太多了。”来人似乎对王琳的追问有些不耐烦,“我在这里已经呆了数百年,你,是第一个有这么多问题的人。”
王琳听了,不禁有些尴尬,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过于好奇了。然而,她的心中还是充满了疑惑,他不明白这个神秘的来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他所说的真正的宝贝到底是什么。
“红薯就在你手里,吃还是不吃,你自己决定吧!”来人淡淡地说道,“我可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你解释。”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去。
“既然我都已经知道了,吃下它就等于膨胀了自己的欲望,干嘛还要吃呢?”王琳一脸决然地将手中的红薯狠狠地扔了出去。那红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仿佛是王琳心中欲望的抛物线,最终重重地落在地上。
然而,就在红薯与地面接触的一刹那,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原本还热乎乎、散发着香气的红薯,突然间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迅速地萎缩、变黑,最后竟变成了一撮香灰!
这一变化实在太过突然,以至于王琳都有些措手不及。她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撮香灰,仿佛它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吹过,那撮香灰像是得到了某种召唤,瞬间被吹起,化作了漫天的飞尘。这些飞尘在空中翩翩起舞,像是一群迷失的幽灵,四处飘荡。
“这就是人们心头的欲望。”来人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的声音冰冷而无情,“它不但没有一点用处,还会污染环境。只有山林里的清风才能把它清扫干净。”
说完,来人转身离去,留下王琳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那漫天飞舞的尘埃,心中若有所思。
“年轻人,好好把握机会,空想不是捷径。王灵官既然选择了你,就不要辜负了他。”来人的声音远远传来,“所有贪婪的人,都会为此付出代价,既然留在那里了,人世间就再也没有他们的归处。”
王琳望着飞尘消散的方向,手背的青纹竟在不知不觉中淡了下去,皮肤的褶皱也慢慢舒展开来,像是被清风拂过的水面。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半块木牌,背面的“命”字依旧硌着指腹,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滚烫。
“王灵官?”他喃喃自语,突然想起山神庙供桌下刻着的模糊字迹,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过,那是镇守山门的神明,专惩贪婪之徒。难道黑袍人说的“选择”,是指自己没被欲望裹挟?
脚下的落叶被踩得沙沙响,王琳回头看向松林尽头的洞口。那里的帆布补丁在风中轻轻颤动,却不再透着阴森,反倒像块寻常的旧布料。他又想起那个穿蓝布衫的年轻人,不知此刻是否已走到山神庙,是否也捧着一块红薯,面临着同样的选择。
山风重新卷起,松脂的清香漫过来,驱散了最后一丝腐朽的气息。王琳摸出那半块木牌,对着阳光仔细看——正面的纹路原来不是随意刻划的,竟是座山的轮廓,山尖处隐约有个小小的“灵”字。
他将木牌揣回口袋,转身往山下走。去年刻的记号虽然淡了,可脚下的路却渐渐清晰起来,雾气像是懂事般退到两旁,露出被松针铺成的松软小径。路过山神庙时,供桌前的烛火已经熄了,山神爷的木雕脸上,那双凹陷的眼睛静静地望着门口,嘴角的纹路不再是模糊的笑,倒像是一抹温和的期许。
走出松林的那一刻,王琳回头望了一眼。山林在阳光下泛着青绿色的光,仿佛从未有过那些诡异的雾气与声响。他摸了摸手腕,那里光滑如初,只有口袋里的木牌还带着一丝暖意。
“空想不是捷径……”他默念着黑袍人的话,脚步轻快地往村子的方向走去。远处传来几声鸡鸣,是人间的声音,清晰而真切。
“小叔!”王琳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她,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建国和虎娃。只见他们俩一脸焦急地站在青龙山庙宇群的台阶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小叔……”建国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虎娃见状,忍不住代替他问道:“你找到洞口了没有?”
王琳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虎娃会这么直接地问自己。他本来就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上山的真正目的,于是故作镇定地回答道:“谁说我去找洞口了?我只是上山转转,看看风景而已。”
说完,王琳抬头望向山脚下那座掩映在群山密林中的村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回家吧!脚踏实地地干,最终会有回报的。空想,只会让人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