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都给我滚出去！”允礼歇斯底里地咆哮着，额角青筋暴起，双手发疯般将床榻上的锦被玉枕统统扫落在地。他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突然攥紧拳头狠狠捶打，却只换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那双腿依旧如枯木般纹丝不动。
甄玉姝攥着绢帕的手指节发白，晶莹的泪珠不断划过苍白的脸颊：“王爷，太医说只要坚持施针……”话音未落，一个青瓷枕携着劲风迎面而来，在侍女惊叫声中堪堪擦过她的鬓角。“砰”的一声巨响，瓷枕在朱漆柱上炸开无数碎片，有几粒飞溅的瓷片甚至划破了她的裙裾。
“福晋当心！”贴身丫鬟春桃猛地将她拽到身后，甄玉姝踉跄着扶住多宝架，胳膊不由自主的护在小腹处。
允礼正想着自己从此就是一个残废，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甄玉姝想起三日前在仁济堂，老大夫搭脉时说她可能有孕了，觉得这个时候正正好。
于是她腿一软，假装昏迷了过去。春桃惊恐的叫出声，连忙让人去请太医。允礼看到甄玉姝昏迷，头脑清醒了一瞬，让人去把屋里收拾一下。
“玉姝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晕过去了？”年世兰本是和胤祥一同来探望允礼的，谁知刚进院子就听说甄玉姝昏厥的消息，连忙赶了过去。
屋内，甄玉姝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地倚在软榻上，春桃跪在一旁低声啜泣。方才甄玉姝悄悄朝她使了个眼色，春桃心领神会，知道福晋是故意装晕，便抽抽噎噎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王爷发了脾气，摔了东西，还，还差点砸到福晋。”
“十七弟这是做什么？玉姝又没招惹他，何必冲她发火？”年世兰柳眉微蹙，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她见宋太医收回诊脉的手，连忙上前问道：“宋太医，玉姝的身子可有大碍？”
宋太医捋了捋胡须，神色带着喜意，朝她拱手道：“福晋无大碍，但方才受了惊吓，以致胎气微动，需静养几日，万不可再受刺激。”
此言一出，满屋皆惊。年世兰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低头看着似乎刚醒过来的甄玉姝，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就是恭喜。
春桃悄悄退出去，禀告给允礼这事。允礼想到那日他醉酒后的意外，心中对甄玉姝的不满更甚。
“你好好养胎，回头我就去宫里告诉常在这事儿。”年世兰没想到甄玉姝如此迅速，这就得手，语气带着赞叹，“十七弟如今这样子，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万万不能出事。”
“嫂子放心，这个孩子，我一定会护他周全。”甄玉姝指尖轻抚着小腹，眼底闪过一丝决绝。这不仅是她的骨肉，更是她未来唯一的倚仗，绝不容许半点闪失。
年世兰眸光微动，倾身靠近，压低声音道：“外头那两个……你打算如何处置？”她意有所指地顿了顿，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说的正是允礼养在外宅的那对双儿女。
甄玉姝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声音轻得几不可闻：“送去育婴堂吧，横竖，王爷这辈子都别想踏出府门半步了。”
“既如此，不如将两个孩子分开送远些，更稳妥。”年世兰提醒。
甄玉姝会意，微微颔首：“多谢嫂子提点，玉姝明白。”她抬眸望向窗外纷飞的落叶，眼底越发的坚定。
马车缓缓驶离果郡王府，年世兰倚在软垫上，指尖把玩着一个透花人物套球，幽幽叹道：“看玉姝如今行事，倒是比从前沉稳多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胤祥正欲接话，忽听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周同全慌乱的嗓音隔着锦帘传来：“王爷！福晋！大事不好——”他气息不稳，声音都变了调，但是努力克制着声音，“宫里刚传来急报，顺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她持刃刺伤了皇上！”
“什么？！”
年世兰手中的套球一下砸在车板上，表层裂一条开条缝。胤祥一把按住她发抖的手腕，沉声喝道：“速速进宫！”
马车当即调转方向，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
“皇嫂，皇兄的伤势如何了？”胤祥步履匆匆，领着年世兰跟随引路太监疾行至养心殿。远远望见伫立在殿外的宜修，二人连忙上前。
宜修面色惨白如纸，见他们到来，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十三弟，世兰，你们来了。太医还在里面诊治，我不明白，姐姐她怎么会做出这等事？”
年世兰松开胤祥的手，快步上前轻抚宜修颤抖的背脊：“皇嫂宽心，皇上是真龙天子，定能逢凶化吉。”
待宜修情绪稍稳，又赶紧询问，“贵妃娘娘素来温婉，怎会突然行刺皇上？”
宜修攥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颤，殿内隐约传来太医的低声交谈，混着更漏滴答声，在凝重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姐姐了——没有脑子，在闺阁的时候仗着阿玛额娘的宠爱，所以看中自己的妹夫，就明目张胆地去抢。后来嫁到王府，又仗着夫君的宠爱，更是无所畏惧，虽然皇上后来明面上疏离了姐姐，但是暗地里更多的补偿。
帕角拭过眼尾时，宜修不动声色地掩去了眸中那抹晦暗的遗憾。真是可惜啊，那匕首怎么就没能再深一寸呢？她的弘晖都已到了这个的年纪，可皇上这些年对几位阿哥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明。太子之位就应该是弘辉的，皇上在犹豫什么！
太医从殿里出来，宜修赶紧拥上前，脸上还是担心，她还是那个贤惠的皇后。
太医斟酌再三，才小心翼翼地回禀：“那匕首不偏不倚正中心口，虽未伤及心脉，但皇上失血过多，龙体受损，”他顿了顿，声音又低了几分，“而且臣等发现，匕首上似乎下了毒，目前还没有看出是何毒，也不知道何时毒发。”
宜修本来有些失望的心情瞬间爆发了喜悦，姐姐啊姐姐，你可真是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