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一家私密疗养院里,一间独立的房间,安静得让躺在床上的人心发慌。
在他头顶上方的天花板上,有一个监控像黑夜里的眼睛一样死死盯着他。
他脑子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山洞,他靠着非凡的意志力,活了下来。
他记得自己的名字叫聂英俊,他记得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他记得,他最后自由自在写下的文字就是裹进圆珠笔里的那三张纸。
纸张里写下来的是对师大一个学生沈嘉禾的调查及猜测,还有因他牵连出来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闪着红灯的监控,他感觉有猩红的眼睛在红灯的后面24小时不间断地看着他、审视着他!
他的身体开启了一种不受他控制的保护机制,他没法开口说话,他内心的恐惧超过了一切,封住了他的口。他对世界的信任被摧毁在漫长的、被绝望翻炒的囚禁岁月里。
他不知道他在那暗无天日的山洞里度过了多少天。他所有作为人类的情感,都在混浊、无望的空气里,被洗劫一空、消磨殆尽!
或者说,他对这个世界的连接,断在了被囚禁起来的、无望的某一天?而具体是哪一天?他不知道!如何重新建立与这个世界的连接,他不知道。今天是哪年哪月,他也不知道!不知道的东西太多,知道的不敢说,他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无望的境地更绝望的深渊,他被狠狠抛弃在深渊的底部,能看到的只有头顶上加深他恐惧的“红眼睛”。
这个世界的时间,对他按下了暂停键,让他感觉不到疲倦,不愿闭上眼睛,害怕再堕入醒不来的噩梦里。
梦瑶经历着人生第一桩后悔的事情。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被救出来的“野猴子”居然是她的表哥,一个吊儿郎当、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
她跟他不熟悉,也没想过去熟悉他。一个在她眼里不务正业的所谓“侦探”,一个说话没正形、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永远给人长不大感觉的大人!
她把手头上的调查报告又重新看了一遍,越看越觉愧疚。
她表哥最后可以查到的行踪停留在了1988年11月20日,那天,是指导员结婚的日子,她跟陈羽西在菜场外面吃烧烤吃得很开心,她还看到他了,故意没理他!
而这一天,离现在,已经快6年了!
他被关了快6年吗?
如果那天搭理他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现在这个事情?梦瑶整个心变得难受起来,感觉这个事情是因她而起,是那时候的她太小孩子脾气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她能做的就是调查清楚,到底是谁,把聂英俊从长沙弄到了广州的大夫山,找了这么一个洞,像如来佛镇压孙悟空一样,把他关在了一个狭长的连身都转不过来的山洞里?
要不是他日复一日地徒手挖出这么一个可以把头伸出去的小洞口,恐怕,早就化作一副白骨了。
想到这里,愧疚感更浓烈,对聂英俊刮目相看,没想到,他的求生欲望这么强,这么有忍耐力!
让梦瑶感到奇怪的是,一直跟在表哥身边的学徒,那个叫小金的人,后来去了哪里?
表哥被囚禁,跟他有没有关系呢?
没有关系的话,表哥失踪了这么久,为什么没报警?
隔日,长沙特警接到了一个协查任务,要求对位于百果园巷的一处宅院进行搜查。
当孟乔、萧然带着他们心爱的小警犬来到长沙富人区百果园巷这处房子时,看写着“英俊侦探社”五个字的匾额上堆满了灰尘,他们立刻知道,这处屋子很久没人住了。
他们俩,因为表现突出,已经成为特警队的重点培养对象,可以参与所有重大案件前哨调查任务。
“走!看看能从这个房子里挖到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孟乔掏出带着的工具,三两下,把挂在门上的锁弄开了,一推门,一股厚重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我艹,这个房子,至少一年没人进来过!灰尘都能扑死人!呸!呸!呸!”
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吐着唾沫,手里牵着的小警犬兴奋地冲在前面,把地板上的灰尘扬得更高,干净的黑色毛发,不一会儿,就变灰了。
“慢点,小黑!”
小黑是只拉布拉多犬,刚一岁,是分配给他们用的。第一次出任务,血液里流动着的兴奋让它挣脱了孟乔手里的绳子,唰地蹿进了房间里,把鼻子贴在地板上,开始了地毯式搜索,几次被灰尘呛地打喷嚏。
“算啦,让它表现一下吧!”萧然说完,开始工作了。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调查1988年这个侦探社跟哪些人接触过。
两人不知道干嘛调查这个,他们向来懂规矩、不问原因,坚决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早晚,坐上有资格知道原因的位置!
整个侦探社的内部建筑结构简单明了,楼下客厅、会客室,厨房,餐厅,楼上卧室、书房!
客厅里空荡荡的,会客室什么都没有,餐厅孤零零地放着一张餐桌,连椅子都没有!厨房?萧然走进去后一看,连只锅都没有!算哪门子厨房?
“这个地方看起来跟被打劫过似的!这里以前有住过人吗?一点儿不像啊!”萧然觉得太奇怪了。
孟乔没功夫回应他,他看楼下没什么搞头,已经抬腿往楼上走了。他刚踏上台阶,就听到楼上传来小黑猛烈的叫声,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奔去。
萧然飞速从厨房里奔出,紧随其后,迅速来到了他身后。
当两人来到小黑所在的地方时,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书房里躺着一个人。不!应该是一具尸骸。小黑站在书房门口,朝那具尸骸厉声吼叫着,不敢再向前迈步。
孟乔眼尖,透过小黑的脑袋,看向地上的尸骸,发现在衣服下面好像有样东西?
孟乔赶紧绕过小黑,走了进去,从兜里拿出手套带上,蹲下来,把地上尸骸的衣服撩了起来,发现底下是一个密封袋,袋子里隐约装着一些纸头。
“给所里打电话!有重大发现!”
半个小时后,陈国峰和蒋国富两个人赶到了现场,还有法医。
密封袋里的东西被法医处理了一下后,取了出来,交给了陈国峰。
密封袋上沾着的东西还需进一步检测,被法医收了起来。
里面是几张转账凭证,时间是1988年10月30号的。
两个人的名字跃入了陈国峰的眼帘:“宋宸!程浩!”
是两个人向“英俊侦探社”转账的银行单据。看来应该是侦探社的客户!
“立刻查一查这两个人在1988年跟这家侦探社的联系!”陈国峰对蒋国富吩咐道。
“好!”蒋国富记下了这两个名字,隐隐觉得有熟悉的感觉,一时间想不大起来,他不纠结,拿出手机,走下楼梯,给所里打电话,把事情安排下去。
“死了多久?”陈国峰问向法医。
“具体时间还需要进一步确认,但从白骨化的程度初步判断,至少3年!”
陈国峰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一丝猜测。他想到了什么似的,抬起脚向楼下走去,穿越客厅,走到了门外,沿着百果园巷,向西走去。
他记得陆廷有个朋友在百果园有处房子,几个孩子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现在这里发现了命案,他感到很不安!
经过一户人家的外面,隔着栅栏,看到了一个女人在院子里修剪盆栽。
他感到浑身冰冷,脚步停住了。
蒋国富打完电话,一扭头,陈国峰不见了?
“你们陈叔呢?”他问向孟乔、萧然。
“在外面吧!”
蒋国富赶紧出了侦探所,开始找陈国峰。
他没有找到陈国峰。
经过一户人家时,他扭头朝里面看去,刚好跟坐在院子里修剪盆栽的女人四目相对了。
“蒋哥?你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里?”
“你今天没上班?”蒋国富走上前,隔着栏杆跟女人聊天。
“嗯,请了假,休息几天。你来这里公干?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情,办事顺便经过!下次再找你吃饭!先走了!”
“慢走!”曲瑶朝蒋国富挥了挥手,扭头向侦探社的方向看了看后,哼着小曲儿,继续整理盆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