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怀勉强爬起来,一抬眼就看到气势汹汹冲上来的天罗众,不假思索地转身就跑。
我操纵许安生扛着我自音像店后门冲出。
店后是一条狭窄的巷弄,最多只能容两人并肩而过。
我弹出牵丝借力,带着许安生跳上墙头。
堪堪落脚,没等站稳,突然见一道黑影迎面冲上来。
我一扯牵丝,许安生挥拳打出,正中黑影。
那黑影一晃,居中裂开,化为两个人,一左一右同时挥拳攻击。
这两人一模一样,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都穿着宽大的长袍,惨白僵硬一张脸,两眼闪着绿光,嘴唇却是鲜红如血,拳头击起,便打出破空炸响。
我操纵许安生向后跃离墙头,旋即在空中一转,腾到两人头上,自袖子里拔出无名短剑顺势一挥,便把两人的脑袋砍了下来。
只是脑袋掉了,却没有血喷溅。
断开的脖子上重又各自冒出两个脑袋来。
而飞起的两个脑袋下方冒出滚滚黑影,眨眼化为身体。
两人变四人,依旧一模一样。
我以腹语发出一声冷笑,蛊虫先钻进许安生衣服里再蜂拥飞出,化为一片血光,瞬间将四人罩在其中。
长袍眨眼功夫就变得千疮百孔,其中一人发出惨叫,忙不迭地往身上拍打,向后急退,另外三人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软摔下墙头。
我一提牵丝,许安生迈步便要追击。
可这一步没等迈出来,墙下忽地窜起一道刺眼的雪亮光柱。
我立刻操纵许安生后退,同时挥剑向前一挑。
锵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
一柄从光芒中刺出来的长剑被挑得飞向空中。
光柱一晃而灭,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人跳到空中,右手抓住长剑,左手把袖子往我这边一晃,登时又射出强烈刺眼的光芒。
许安生向下坠落,回到窄巷当中。
巷子两头已经有人冲上来。
我立刻操纵许安生转回音像店。
刚一进店,便见数个天罗众急冲过来,与许安生打了个照面。
几人微微一怔,旋即挥刀就砍过来。
我轻挑牵丝,许安生拳脚相加,把几人尽数打得从音像店里倒飞出去,旋即紧跟其后,追出门去。
门前的街面上挤满了提着刀剑的天罗众,看到我出来,立时齐声发喊,刀剑胡乱砍刺上来。
我以腹语大笑,一挑牵丝,控制许安生把我往空中一扔摆出一个攻击的架势,然后撤了牵丝,解除迷神术,伸手揭下许安生脸上的妙玄脸皮,戴回我自己脸上。
十几柄刀剑几乎同时落到许安生身上,大部分都是要害部位。
许安生放声惨叫。
我翻滚着飞起。
第二轮攻击旋即再至,毫不留情地砍下。
许安生满身冒血,栽倒在地,痛苦扭曲着,不停惨叫。
挤上来的天罗众还要继续再砍。
便有一人从音像店里冲出来,急叫道:“都住手。”
正是刚才借着强光遮掩攻击的高大蒙面人。
天罗众急忙停手。
蒙面人没去看许安生,而是抬头看向我。
我扭身露脸,冲他一笑,在空中一转,再次钻进音像店里。
蒙面人立刻转身跟着冲进来。
我落地反手,一剑刺出,正中那蒙面人胸口。
只是剑尖方刺入皮肉,那蒙面人已经做出反应,倏然终止前进,急急退出店门。
蒙面人方退出去,后门又冲进一人,抖手打出一团浓浓的烟雾。
烟雾炸开,瞬间充斥整个音像店,味道刺鼻辛辣。
毒烟!
我掏出小瓶烈酒,捏碎了往空中一扔,弹屈指点出一点火苗。
酒液呼啦一声在空中化为一团烈焰,四飞崩溅,落到书上、录像带上,立时熊熊燃烧。
小小音像店化为一片火海。
放毒烟那人急急退出音像店。
正门又有人往里冲。
我抖手扔出一颗手雷。
轰隆一声大响,不仅逼退来人,还把前门面给炸塌了。
烟尘弥漫,街上一片乱喊大叫。
我探手从柜台底下把李大亮拽出来,却见他满脸发黑起泡,口吐白沫,瞳仁已经扩散。
刚刚的毒烟毒性极大,他被我制住,不能屏息,吸了个实诚,这么会儿功夫就毒性发作,马上就要死了。
我揭下妙玄脸皮贴到他脸上,用牵丝钉入关节要害,塞道祝融符到袖子里,又引了火焰到他外衣上,以烟火遮掩脸部,旋即抬手在他背上一托,他便撞开倒塌的门脸冲上街头。
堵在街头的天罗众齐声发喊,又往上冲。
蒙面人捂着胸口混在人群里,大叫道:“杀了他。”
天罗众刀剑齐举砍下来。
我挑动牵丝,李大亮抬手一推,身上的火焰混着袖中的祝融符向前飞出。
祝融符在空中引发,星点火焰瞬间铺展为大片火海,将冲在前面的十余人尽数点燃。
落下的刀剑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落到李大亮身上。
我一扯牵丝,把李大亮带回店内一看,人已经咽气了,当即挥剑斩下他的脑袋,将无头尸体往火焰中一推,抖落身上的手雷,只留一颗扔向房顶。
爆炸声中,房顶洞空。
我提着人头,一跃而起,穿破房洞,带着滚滚浓烟烈焰冲夜空。
剧烈的爆炸旋即在脚下爆发。
整个音像店在爆炸声中缓缓倒塌,左右两侧的门脸房也遭了渔池之殃,剧烈震动,墙裂窗碎。
街上的天罗众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倒大片,又混着身上着火惨叫的,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蒙面人没倒,站在人群中,捂着胸口伤处,凝视着我,目光闪动着冷意。
我落到旁边的房顶上,冷冷回望。
后面的窄巷里躺了好几个人,都是被爆炸震晕了。
姚援带着大队人马围上来,举着枪对准天罗众,大喝着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下。
还能保持清醒的天罗众纷纷抛下刀剑,抱头蹲到地上。
蒙面人抓起身边两个天罗众往街两头的姚援队伍里扔过去。
众人纷纷躲闪。
两人摔到地上,扭曲抖动了几下,突然爆开,冒出滚滚白烟,瞬间弥散开来。
姚援一众人纷纷捂着口鼻向后撤退。
蒙面人大叫道:“跑啊!”
刚刚还乖乖蹲在地上的天罗众立刻跳起来四散奔逃。
有向街两端冲的,有翻进路边院子的,还有往倒塌的音像店这边跑的。
只不过,他们都没有去捡扔掉的武器。
姚援的队伍很快发现白烟没有毒性,立刻涌上来抓捕逃散的众人。
蒙面人趁乱脱掉外衣,扯下蒙面巾,趴到了路边的排水沟里,身形随即与黑暗融为一体。
我没有干涉他,只站在房顶上看着街上的抓捕。
混乱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姚援在来之前,已经布置了严密的包围圈,就算天罗众能逃过近前抓捕,也逃不出外面的包围圈。
所有天罗众最终都被抓住拷起来带走。
最后,姚援带着几个人站到房下,看着我,说:“惠道长,下来吧。”
我微微一笑,跳下房顶,将手中人头交给姚援,旋即举起双手。
后面一人上前就要给我带手铐。
姚援摆了摆手,道:“惠道长是自己人,不用带这个。”
他又对我说:“惠道长,你也得一起回去,这动静闹得太大了,上面肯定要关注,我没有权力放你走。”
我点头说:“应该的。这人头是妙玄仙尊,同天罗合伙来害许安生,刚才在音像店里动手,我本想活捉他,可他拉了身上的手雷,我只好摘了他的脑袋做个凭证。不过被他绑来的许安生死了,尸体就在那边,是被天罗的人乱刀砍死的。”
姚援立刻走过去,检查了一下许安生的尸体。
许安生眼睛瞪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姚援叹了口气,示意身边的人后退一些,低声对我说:“郑定海被关起来了,说是因为工作失误要接受调查。这事许郑两家肯定不会算完,这个年过不安生了。到时候可能也会来人问你跟郑定海的关系和做了什么事情,春晓姐让我提醒你一切照实说,不要替郑定海遮掩。郑六死了,郑定海情有可原,不会太严厉处罚,但其他涉及这事的人就不好说了。”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姚援把我带到了一处外表极为普通的小白楼里,单独关在一处房间。
房间条件不错,有点像高档招待所,不仅床褥干净整洁,还有单独的卫生间和淋浴间,床头摆了台熊猫电视机,能看好几个台的节目。
关进来后,还有人给我送来套蓝布道袍,头巾内外衣俱全。
我仔细冲了个澡,洗净尘埃血腥,换上新道袍,躺到床上睡了个好觉。
早晨有人送来早餐,素包子小米粥小咸菜,清淡,但管饱。
吃过早饭,我便安稳地坐在床上看电视。
电视节目里满是浓浓年味。
春节已至。
傍中午的时候,门打开了。
姚援进来道:“惠道长,跟我来吧,有人要见你。”
说完冲我眨了下眼睛。
我微笑点头,跟他离开房间,上到顶楼,进入一间空荡荡的房间。
四壁雪白,地中央摆着张圆木桌,转圈放了四把椅子。
圆桌上摆着茶具。
水已经煮沸,正咕嘟咕嘟地翻着花。
姚援就停在门口,没有跟我进来。
我走到圆桌前,随意坐到朝南的椅子上,打开茶罐闻了闻。
味道苦涩,带着浅浅陈气。
高天观的野茶,还是前年的。
我沏了四杯茶,端上自己那杯,慢慢饮啜。
门外脚步声响,走进来三个人。
为首的是乔正阳,身后跟着两个中年人,都穿着笔挺的中山装,面容严肃。
三人径直来到桌前。
我伸手示意,道:“坐吧,茶刚好。”
乔正阳微微一笑,坐到我对面,端起茶,轻轻饮了一口,道:“好茶。”
另两人分坐左右,没有动桌上的茶杯,一个拿出笔本,另一个拿出录音设备。
等两人准备好,乔正阳便道:“我是638局的乔正阳。”
我坦然说:“没听过,管什么的?”
乔正阳问:“黄主任没跟你提过638局吗?”
我说:“从来没提过。”
乔正阳微怔了一下,又拿起茶杯小啜了一口,道:“638局是黄主任亲手组建的,主要负责调查处置江湖术士、外道附会相关的案件。我是四五年由黄主任招募加入,已经在这里干了五十多年,现在是638局的实际负责人。”
我打量了他两眼,道:“这个部门边缘化了?”
乔正阳便笑了,道:“怎么看出来的?”
我说:“三方面吧。第一,你江湖气很重,不是正路出身,要是重要部门,大概不会让你负责。第二,你年纪太大了,就算养生有道,也精力有限,处置不了太多太繁杂的具体事务,如果是重要部门,肯定要任命个年轻精力充沛的负责人才对。第三,这是最重要的,师傅没跟我提过你们,因为不重要了。”
乔正阳点了点头,说:“不愧是黄主任的弟子,说话都能说到点子上。不过,那是以前了,过了这个年,我们就会被重新启用,还会大量招调新人。”
我说:“你的负责人会被解除吧,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乔正阳道:“我都九十多了,要不是因为这个位置没人肯来,早就该退休享福啦。如今能有人接手,不让黄主任的心血白白废弃,我自然是高兴的。”
我说:“所以,你们被重新重用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来审我这个高天观门人?”
乔正阳道:“不是审,只是跟你了解些情况,你要如实回答,等问完就可以回白云观过年了,听说今年过年小陆元君那里非常热闹,来了很多人,而且都是近两年来的风云人物。高天观人丁兴旺,眼瞅着就要重新红火起来,我们这些黄主任的老部下都打心眼里高兴。对了,我们还凑钱送了份年礼过去。小陆元君回赠了我们一道桃木平安符,过了年,我们打算把这符挂到单位新址去。”
我摊手说:“那就开始吧,不要浪费时间了。再磨蹭一会儿,我要吃不上团圆饭了。”
乔正阳放下手中茶杯,看了左右两人一眼,在得到确认的回复后,道:“惠念恩,请你讲一下进京后同郑定海相关往来的情况,有什么说什么,不要隐瞒,也不要说不相干不存在的事情,现在开始吧。”
我便从郑定海到白云观请我帮忙寻找郑六下落开始,将几次与郑定海一起行事和交谈的全部内容都讲了一遍,包括他透露出想要向许安生等人报复的内容。
但没有提介绍他去见妙玄仙尊这部分。
因为郑定海自己也不会提。
如果提了,他面临的就不会是简单的小惩。
等我讲完,乔正阳又问:“你知道郑定海联系妙玄仙尊向许家复仇的事情吗?”
我道:“不知道,郑定海没跟我讲过。”
乔正阳问:“根据郑定海的陈述,你和他在玉福寺发现了圆道可能参与绑架郑六的线索,接受他的委托,出京去追踪圆道下落,很多人证明你离京时开的那辆车一直在往川中方向前进,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还参与了天罗对妙玄仙尊的伏击?”
我说:“跟郑定海去玉福寺前,天罗里一个自称织罗者的人就找到我,说地仙府的妙玄机尊潜入京城,他们知道我跟地仙府有旧怨,就想同我合作伏击妙玄仙尊。他们得到消息,说妙玄仙尊要去找许安生麻烦,就想借机捉住妙玄仙尊向许家示好,希望可以依靠许家的力量摆脱郑定海对他们的怀疑。而对于我来说,如果能够借机解决一个地仙府的九元真人,自然也是好的。所以我虽然离京去追查圆道下落,但接到天罗通知后,就立刻安排人顶替我,我则连夜赶回来。我们说好了。天罗负责追查妙玄仙尊的下落并且派人绊住他,我找准时机打伤他,确保天罗能够活捉。不过我们都低估了妙玄仙尊的凶悍,他被我打伤之后,竟然引爆了身上的手雷。幸好我反应够快,不然的话,就会跟他一起被炸死在房子里。”
乔正阳道:“大家都说你是在世神仙,我看过几盘你的录像带,很神异,难道还会被手雷炸死?”
我说:“你是江湖大行家,难道看不出我那些都是江湖显技的障眼法?”
乔正阳笑了笑,道:“我自然能看出来,不过你那些手段耍得实在够唬人,很多人觉得你可能真有点神仙本事。”
我说:“我要是神仙,还犯得着天天东跑西颠的忙活吗?早就离开人间,逍遥自在去了。凡人一个,血肉之躯,枪能打死,哪能不怕手雷?”
乔正阳又问:“昨晚事情发生时,你在哪里?”
我把最初藏对讲机的那个房子位置告诉了乔正阳,又道:“我在那里一直呆到接到天罗的通知为止。当时我身上有个对讲机,是天罗给我的,已经连着所有物品一起被搜走了。”
乔正阳说:“这个姚援已经证实了。”
这话却是说给做记录那两人听的。
两人没做任何回应。
乔正阳便继续问:“你跟郑六在香港时就关系很密切吗?”
我说:“当时郑六在香港被天罗的人追债,差点被绑走,正好被我遇上。之前他曾去金城见过我,大家认识一场,还合伙做过事,我就把他救了下来,安置到以前在香港买的一处房子里。他一直住到离港返京。”
乔正阳问:“就这些?有消息称,郑六在香港时给北方工业公司介绍的生意,是通过你的渠道联系上的。”
我说:“买家是大马天泰集团,他们的老板叫郭锦程,华裔富商,曾到三脉堂请了尊法像回去镇宅。像这样的大主雇,我都会亲自见一见,帮忙解决疑难问题。郭锦程在见面时曾很担忧地提到因为金融危机影响,东南亚各国政局不稳,很可能会导致新的动荡,他做为华裔很容易会成为当地人的泄愤目标,所以想买些武器装备,组建个护卫队,来保护自家的产业和亲人。正好我以前听郑六提过他有这方面的门路,就介绍给郑六认识,至于他们具体的交易情况,我没有过问。”
乔正阳问:“刚才你说天罗的人在香港是就想绑架郑六,这事有证据吗?”
我说:“没有。这事只有我和郑六两个人知道,除了天罗的人外,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证实,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就当我没讲好了。”
乔正阳说:“我不是不相信。而是你说的这件事情,会成为旁证,从侧面证实天罗有绑架郑六的动机。如果能有更实在的证据就好了。好了,我没有要问的了,两位,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两人对视一眼,做记录那人合上本子,把笔插回胸前兜盖上,道:“没有其他问题了。”
乔正阳道:“那就到这里,你们先回去整理报告吧,我跟惠道长再聊几句。”
两人也不多说,收拾好东西,起身便离开房间。
姚援从门口探头往里瞧了瞧。
乔正阳笑道:“别看了,正事办完了,我还有点私下的话要说,把门看好,别让人进来。”
姚挑笑了笑,又缩回头,把门带好。
乔正阳拿起茶杯,捧在手上,道:“老姚家这小子不是做大事的料,他整天跟在姜春晓后屁股,弄不好以后会出事。他爸倒是个人物,可惜身体不行。姚家从他这一代,就该败落了。”
我说:“这些事情离我太远,不是我能关心的。”
乔正阳道:“那什么离你近,是你能关心的?”
我摊手说:“江湖人,江湖事。”
乔正阳问:“高天观有黄主任,地位就永远不可能跟普通的江湖组织正道大脉一样。昨天晚上紧急召开了个级别很高的闭门小会,专门讨论你进京城之后闹的这些事情,赵开来也参加了,会后形成报告就第一时间报上去,所以才有我这次来同你谈话的事情。你看,要是一般的正道大脉,是根本没有资格得到这种级别关注的。”
我问:“所以,你们得出了什么结论?”